祁木从山下带回来一位奇女子,自称是穿越而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甚至还大言不惭的称号“江湖百晓生”。
那天她洋洋自得地站在我面前,挑起下巴向我示威:
“就算你是昆仑山神机妙算的映辰师尊又如何,我可是穿越而来的,我才是故事的主角。我可不像别的傻白甜女主一样等着被你们这些嫉妒心重的女人欺负。早晚有一天,我会取代你的位置。”
她的确靠自己的能力取代了我的位置,甚至还把周围人迷得团团转。
不论是昆仑山其他两位师尊,还是我培养出来最机警的徒弟,无一不拜倒在她柳裙之下。
她说,我是炮灰。
她说,要踩着我的尸骨上位。
她还说,我是烂泥里的花,不配和她相提并论。
可最后她死的时候,我正在接受万仙朝拜,群佛恭贺!
1.
她叫楚未央,虽衣衫褴褛却显得英姿飒爽。
祁木带她回来的时候,昆仑山圣门乌泱泱聚了一群白衣弟子。
大家都在打量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能让从不收徒的祁木师尊破例。
我坐在圣门台阶之下,看着她笑意盈盈朝我走来。
“你就是映辰?”
她背对着他人,用极其轻蔑的口吻对我道。
我心中发凉,竟然还是个两副面孔的角儿。
门下子弟皆是倒吸一口冷气,这新来的竟然如此忤逆师尊,怕是不要命了。
楚未央忽略我眼底的戏谑,翻了个白眼:“拜见映辰师尊。”
她态度顽劣,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只冷冷地打量着她,看来也不过如此,慧根不通,没有灵力,究竟是哪里来的口气,竟敢对我这么嚣张。
2.
我抬手就想教训她,否则难以捍卫我在昆仑山的地位。
而祁木却板着脸,一双寒眸冷冷地盯着我,长身玉立的挡在楚未央身前护着她。
“映辰,这位是我的爱徒,如若冲撞了你,还请多多担待。”
爱徒……不过下山一月有余,便可以爱相称。
那我们曾经的二十年又算得了什么。
“我担待不了。”
“既担待不了,那就冲我来。”
祁木把话说得直白,为了她宁肯与我为敌。
昔日我犯错时,先师尊数次降罚与我,祁木每次都挡在我身前,替我受着,如此便惯出我骄纵任性的性子。
现如今,他挡在别人身前。
楚未央在这时挽上祁木的胳膊,依偎在他旁边:“师尊,都是未央不好,未央忘了您说过映辰师尊性格古怪,脾气不好。”
原来我在他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
“映辰,未央初来乍到,你何必如此苛刻。”
祁木略带着责备的语气扫过,他轻飘飘一句话,沉甸甸砸在我心上。
祁木不再理会我,带着楚未央向他的宫殿走去。
路过我身旁时,楚未央得意洋洋地看着我,嘴角勾着一丝讥讽的笑,眼里的鄙夷于不屑重重地在打我的脸。
3.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和祁木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一起度过了二十个年轮,无数个春夏秋冬。
祁木生的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且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剑术奇才,他天赋异禀,才貌双绝,惹无数女子为之疯狂。
万花丛中,他偏偏只爱我一人,弱水三千,也只取我一瓢饮。
我剑术不稳,他手把手教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厌烦。
每次下山降妖除魔,他总是护着我,我俩有过生死之交,是值得托付后背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先师尊说要从我和他之间选一个人当未来的掌门。
先师尊的一句话,像是滔滔江水从我俩中间隔开,越隔越远,最后成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海。
我不见他,他不见我。
曾经被世人赞颂的神仙眷侣,越走越远。
我知他为了掌门之位努力了很久,可我付出的也不少,我们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但真正遇到了,谁也无法放下心中的执念。
祁木从来没有劝过我,让我为他做出让步。
我也从来没有劝过他,让他为我做出让步。
可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挑破了我们二十年的感情。
我们的爱,也终成了我们各自路上的绊脚石。
4.
楚未央生性活泼跳脱,古灵精怪,且乐于行善施德。
所谓的行善施德,不过就是抹黑我,彰显大女主的身份。
自从她来了以后,鲜少有人再来我的神机殿作客。
大雪覆盖殿前台阶,顾长策拿着扫帚清理,手指被冻得通红,时不时哈出一口热气。
“师尊,小师妹从未修习灵术,算卦竟也如此精准。”
听到我的小徒弟顾长策当着我的面用摩拜的语气夸赞她,我脸色黑了几分。
顾长策偷瞄我一眼,吓得缩回脖子。
“好好练功,比你成天八卦有用。”我训斥道。
楚未央常替人算命,且不收钱。
其实我也好奇,为何没有灵力,没有修炼过的根基,竟然能做到料事如神。
就算是我,也只能看到未来的一个模糊轮廓,而她桩桩件件,事无巨细,竟然还一一应验。
天赋异禀吗?我不相信。
整个修仙界,我敢说第一就没人敢说第二。
当天夜里我用神识偷窥了她,她一人自言自语,跟一个看不着摸不到的东西说话,既不是鬼也不是神。
楚未央管它叫系统。
怪不得她这么厉害,原来是用了旁门左道。
5.
天降红雪,乃是不祥征兆。
我掐指一算,昆仑山陡峰山体坍塌,扰乱了先人布下的碎石阵法,里面被封印妖兽赤浊破晓而出。
“顾长策……”
每每遇到这种事情,我总是会第一个通知他,好让他去做准备。
今日,他竟然不在。
我来到预言山体坍塌的地方,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却发现门下子弟都在持剑奋战,与山石抗争,拼尽全力保护碎石阵。
我顿时就明白,是楚未央先我一步预言到了此事,并告知众人。
顾长策被泥流包围,一块巨大的山石径直朝着顾长策砸去,以他的修为,无论如何也躲不开。
来不及多想,我挥手便是一道气流,将那巨石打偏,它就偏偏落在碎石阵里,破了阵法。
我这一招,酿成大错。
赤浊冲破封印重获自由,一声长啸翱翔于天地间。
果然如先师所说那般强大,白虎身,天鹏翅,四肢如同四根宏伟的天柱,屹立在云霄之上,带来一种灭顶之灾的惶恐。
赤浊现世,必将天下大乱,我万万做不得这千古罪人。
此时我反应迅速,持剑而上,妄想靠修为与他同归于尽。
“真是疯了。”
祁木的声音响在我耳畔,硬是从撕裂开来的风中挤了进来,他拦住了我。
我眼睁睁地看着赤浊逃走,眼中充满疑惑与震惊地望向祁木。
“你我二人奋力一搏,兴许还能……”
“还能什么?能把赤浊重新压在昆仑山下?还是把赤浊元魂彻底消灭?”
祁木打断我的话,他看向我,仿佛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啊,曾经牺牲了多少位长老才勉强把赤浊封印在碎石阵下,单凭我们怎么可能做得到。
“啊——”
楚未央一声尖叫传来,她受伤了,手臂被刮了好大一条口子,鲜血滋滋往外冒着。
顾长策站在她一旁,连忙撕下自己的衣袖给她包扎伤口。
“嘶——好痛啊。”
6.
毫无疑问,楚未央是被赤浊走之后遗留下来的邪气击中的,这邪气本是冲着顾长策去的,但楚未央以身为盾,救了他。
顾长策只知楚未央奋力将他拉出泥流,却不知我这当为师的为了救他砸坏了碎石阵,背下千古骂名。
祁木慌张地飞到楚未央身旁,心疼地看着她,耗费自己的灵力为她治伤。
“师尊,我没事的。”她故作坚强道,忍着剧痛扯出一个惹人怜惜的笑。
“你们还是去看看映辰师尊吧,她放跑了赤浊,离赤浊最近,应该受了更重的伤,我这点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长策不为所动,似乎没有要站过来的意思。
祁木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用管她”。
他横抱起楚未央,像怀里揣着至宝一样呵护着。
7.
我犯了错,被关禁闭。
空荡荡的沉玉殿里,明明没有任何声音,我却听到了昆仑山弟子对我的不满声。
“映辰师尊不来就不来,来了还捣乱,那可是上古妖兽赤浊,现在各大门派都在指责我们看管不严,放妖兽出来祸害世间。”
“映辰师尊以神机妙算的本领久居神机殿,没想到真正的灾难来临,她压根都不知道,还不如未央小师妹厉害。”
“本以为映辰师尊有多厉害,还不是仗着先师尊的宠爱才坐上神机殿的吗?”
铺天盖地的指责声把我淹没在无尽的黑暗里。
所有人都在质疑我的能力,他们说我不如楚未央,他们说我是靠师傅的宠爱。
他们看不到我宁肯折磨自己变强,也不要安稳地躲在旁人羽翼之下。
他们看不到,祁木看不到,顾长策竟也看不到。
8.
重见天日时。
顾长策来接我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我请安,也没有说师尊受苦了。
而是垂着眼眸,说了一句我不爱听的话。
“师尊应该去谢谢未央师妹。”
我心一沉,淡漠道:“本尊为何要谢她。”
我鲜少以本尊自称,只因为不爱自诩高人一等。
“若不是未央师妹替你求情,师尊现在还在沉玉殿里待着。”
“本尊从未说过要她替本尊求情。”我厉声道,寒着眸子,语气孤傲。
顾长策蹙眉,眼红心痛地看着我:“师尊为何变得如此这般。”
我轻甩衣袖,不再与他争辩,孤自朝着神机殿的方向回去。
远远的,我听到他轻叹一声,用一种失望的语气自言自语:
“我本该想到,她本就如此。”
9.
我听说顾长策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常常跑去照顾楚未央,说是要报答救命之恩。
两人相处如同好兄弟一般,比他在我这神机殿待着可自在多了。
我还听说祁木更加珍惜这位独一无二的爱徒,恨不得把家底儿都掏空了送给她。
什么山珍海味,美食佳肴,奇珍异宝,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偏偏旁人问起她来,她只会笑着说要永远陪在祁木师尊身边,照顾他。
楚未央得了祁木欢心,是整个昆仑山最受宠的女弟子。
她古灵精怪,奇思妙想,和我这性格古怪,脾气不好的人成了最大的反差。
旁人自然更爱她多一点,念及我时,只会说一句,除了出身比楚未央好,哪里都不如楚未央。
这句话被楚未央记在心头,埋在恨里。
她觉得她不能有任何差于我的地方,就连出身也不行。
可她是被祁木带回来的流浪女,而我自小就被先师尊养在身边。
这是无法改变的。
然后,她凭借那所谓的系统,就扒出来了我的真实身份,并公之于众,以此来践踏我。
10.
说实话,若不是亲眼所见,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是魔界淤泥里爬出来的杂种。
昆仑山有一宝物,名叫转轮镜,用来消除他人的记忆,凡是被消除过的都会存在于转轮镜里。
先师尊只用过一次就永久封存在宝殿里,谁也不许动用。
我不知道楚未央是故意的还是怎的,宝殿每日都有许多弟子来翻阅古籍。
楚未央偏偏就在人最多的时候,去打开了那不该打开的匣子。
我深吸一口冷气,这匣子我曾经调皮的时候也妄想打开过,但是无论用尽什么办法,都开不了。
楚未央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
她拿着转轮镜,虽然声音不大,却又能让在座的各位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咦,这是什么?”楚未央高高举起。
“师妹,那是转轮镜,是先师尊不允许触碰的东西,你快放下。”顾长策劝道。
转轮镜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投影出一幅画面,播放完以后汇成一道灵光钻入我的脑子里。
11.
我身为魔界中人,却有着一半人类的血统,魔界人人视我为蛆虫,魔尊更是将我丢进满是泥泞的沼泽里,任其自生自灭。
我就在淤泥里爬啊爬,终于浮了出来,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先师尊。
怪不得师傅常说我出淤泥而不染,竟是如此。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映辰师尊流着魔界血统,更不知道,这里面藏着的,竟然是映辰师尊的记忆。”
楚未央弱弱地站在人群中,怯怯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十分可怕的东西。
顾长策恐怕我对她不利,于是就站在她身前。
煞是刺痛了我的心。
我在众人质疑的凝视下,狼狈地走出了宝殿,就连周遭的风都仿佛是在嘲笑我。
“她竟然是魔界的人。”
“我们昆仑山世代与魔界为敌,她竟然藏伏在昆仑山这么久,还当上了师尊。”
“先师尊为何要把这样一个妖怪给带回来。”
他们怕我一怒之下对他们动手,所以在我走后不远才敢开始议论我。
殊不知,我因灵力强盛,这些话我都听得真真切切。
楚未央的目的达到了,我成了昆仑山众矢之的。
有那么一刻,我希望自己的能力也如同凡人一般,那样就不用背负着师傅所说的责任。
12.
我因身世遭到众人排挤与质疑。
楚未央虽忤逆先师尊的话强行打开匣子,却被人认为是无心之举。
这无心之举,揭露了我的真面目,便是有功。
我恨我骨子里流着魔族的血,可如果不是因为一半是魔族,凭我凡胎肉体,我自然不可能在沼泽里活下来。
我坐在神机殿里,等着祁木与其他几位早就白发苍苍的长老商议要如何处置我。
偌大的殿,只剩我一个人了。
风雪萧瑟,卷袭着一抹伟岸的身影,他驻足在殿前的台阶上,以一种陌生的神色打量屋顶。
傅远舟,好久不见啊。
来者不善,我思量着。
他手中那柄鸿蒙剑,煞气极重。
我们昆仑山有三位师尊,我,祁木,傅远舟。
傅远舟为习得鸿蒙剑法至高奥义,远赴蓬莱仙岛求高人指点。
他回来了,带着一身戾气。
“一个问题三两。”我还向像往常一样打招呼。
“我来拿师傅留的白帝琴。”他沉沉道,一双眼睛狐疑地盯着我。
我不经意轻笑出声:“白帝琴自师傅驾鹤云游之后便没了踪迹,你怕是找错人了。”
“她说你有。”
然后我就看见楚未央从他身后走来。
楚未央身上穿着殷红的软烟罗裙,裙摆上用缕金绣着蝶纹,腰上挂着一个百宝乾坤袋。
祁木还真是下了血本,连百宝乾坤袋都送给她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对她的偏爱。
楚未央挑了挑下巴,眼里都是轻蔑:“映辰师尊,白帝琴在你手里实在是太委屈了,你是魔界中人,根本发挥不了它的用处,你怎的也学那些小人,占着茅坑不拉屎。”
我抚了抚额头,一脸厌嫌:“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你找错人了。”
傅远舟突然变得阴鸷,执意要闯入我的宫殿:“你明知道我找白帝琴找了三年,为何要把它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