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门街夜市很热闹,处处张灯结彩,好玩好看的东西目不接暇。
虎门街远处有一条长长的河流,一直延伸到皇城的护城河,每当中秋节的时候就会有许多年轻情侣在这条河岸边放水灯。
河上有座桥,锦绣行至这座桥的时候,心内感慨万分,前世她就站在这座桥上看着远处皇城灯火辉煌,数不尽的凄凉寂寞,正是在这座桥上,萧松寒送给了她那朵琉璃盏。
可惜后来她与赵坤争吵的时候,这盏灯打碎了。
“阿姐,这座桥有什么好看的啊。”一旁的锦兰不解的看向锦绣,锦绣稍一晃神,微微笑道:“这里的确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锦绣下了这座桥,而桥上阴影之中,走出一人,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讳莫如深的看着锦绣的身影渐行渐远。
逛了一会儿,锦绣觉得累了,便打算回去,算了算时间,现在杏花和玉娥也应该采买好了,她和锦兰朝着会和的地方而去,忽然前方走来一人,锦衣华服,面容俊朗,锦绣与他擦肩而过时,他突然停下脚步,看向锦绣,“是你?”
锦绣蹙眉,看向那位公子,这位公子看起来极其年轻,正是上次在东街骑马差点撞到她的张府小公子张少安。
张少安似乎在此地遇见她很是意外,不禁灿烂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你可还曾记得我?”
锦兰扯了扯锦绣的衣袖:“阿姐,这人是谁啊。”
锦绣背后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锦绣点点头,张少安很是高兴,“上次一别,太过匆忙,都未来得及正式向姑娘介绍。”他朝她正正一揖,朗声说道:“在下张少安,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芳名?”
锦绣此刻就是不想说也得说了,同样朝他微微一福:“我叫叶锦绣。”
张少安耳尖染上一丝绯红:“锦绣姑娘?若是,若是无事的话,我可能请姑娘喝一杯酒?”
锦绣摇头:“这是我舍妹,锦兰,她现在有点困了,我们必须得回家了。”
锦兰说道:“我不困啊。”
锦绣:“.......”
云起酒楼。
锦绣和张少安面对面而座,锦绣旁边跟着个低眉顺眼的锦兰,锦兰心知锦绣肯定是又生气了,她不明白锦绣生的什么气,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大富贵人家的公子,很明显对锦绣有那么点好感,她暗中撮合还落不了好了?
锦绣在心里轻叹,果然带锦兰这缺一根筋的出来就是错误。
“张公子,你不是与朋友来此相约吗?”锦绣问道,见他刚刚方才的样子,明显是去赴约的吧,这么爽约真的好吗?
张少安微微一笑:“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是不去也没关系,倒是在此地见到你我很是意外,锦绣姑娘你也住在这边?”
锦绣摇头:“我住西街。”西街一带基本上住着的是京州最最最普通也是最最最没钱的老百姓,因此虎门街有一大部分人还真看不起西街那里的人,但是西街出来的人也不会大半夜闲的无事跑这里来,毕竟来不起啊,穷啊,这里的东西比任何一个地方贵十倍百倍。
而锦绣带锦兰过来玩纯粹就是逛街的,而且按照杏花和玉娥那两人的性子,就是采买也买不到多少实惠的东西,过几天等搬好了家还是要去东街集市上采买的。
所以她们其实是借着借口纯出来玩的。
张少安微微一怔,“原来是住西街。”怪不得他在东街找了一圈都没再找着过人,原来根本不住在那里。
锦绣微微一笑,酒菜上来之后,其实与张少安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张少安总是在那里找各种话题,锦绣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着,心里想着的是那两个丫头估计早就在会和的地方等着她们了,这一顿饭吃的真是好不尴尬,反观锦兰,吃的那叫一个香。
锦绣看到她便觉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饭吃好了,张少安提出去走走,被锦绣一口回绝,她可没心思与这位张公道的小公子谈恋爱,她与他最是交集不得。
张少安见天色的确已经很晚了,便提议送她回去,又被锦绣一口拒绝,说是街口已有马车在等着就不劳烦你小公子了。
张少安见献不到殷勤,顿时有点心灰意冷,锦绣正要打开雅间的门时,张少安说道:“不知还能与锦绣.....相见?”这下倒好,连姑娘两个字都没有加上去了。
锦绣回首,“张公子,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
她转身开门,恰巧这时,隔壁雅间的门被突然一个青年打开,她眼尖,骤然发现一个人,那人似有心灵感应,朝她看来,她砰的一声关上门,锦兰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锦绣嘿嘿笑道:“我突然觉得我有点没吃饱。”
张少安本心碎失望着,便见锦绣突然关上门,见她有回心转意的迹象,还说肚子饿了,他顿时一扫阴霾,说道:“我这就去叫小二上来。”
他刚打开门,便见一白衣公子站在门外,似乎正要敲门,锦绣见此,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只能拼命扯着锦兰借此不让来人看到她,锦兰被她弄得一脸莫名其妙。
“你是?”张少安疑惑。
白衣公子一双狭长的眼睛清冷冷的盯着面前这个男人,片刻说道:“在下楚夷。”
张少安恍然,这位便是这段时间朝中上下极具争议的楚夷楚先生,便是连他父亲也赞他一句冰清玉洁。此人性格清高孤傲,除了七皇子赵瑨可以说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偏生他医术超高,本为顽疾痛苦的圣上因为他的一双圣手屡次得到缓解,甚至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病了,对他是格外宠爱,有人看不惯他那清高的样子,编了几条莫须有的罪名写成折子递给圣上弹劾于他,圣上还替他说话哩,说人家楚先生从山中而来,性格自然孤傲,在说人家有本事还不许人家清高了。
圣上偏袒,便是其他人再有微词也无用,正是因为楚夷如此受宠,连带着本不受宠的赵瑨皇上都有点看他顺眼起来,因此这段时间七皇子很是春风得意,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直保持着非常谦虚的姿态,不如其他两个皇子狂招大臣入自己党羽,一点也不担心祸起萧墙。
因此,张少安一直都是很佩服这位七皇子的,奈何.......
他看了眼面前的楚夷,心下摇头,自己与他共事怕是永没有机会了。
心里这么想,面上可就不会显露出来:“楚先生?你竟也在此地.....吃饭?”他记得楚夷鲜少出府,应邀赵瑨的请求后,下山便一直窝在赵瑨的府中,便是有人见他一面都很难见到。
“是啊,很巧,张小公子是来.....赴美人之约吗?”楚夷微微说道,一张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张少安一愣,下意识的点头,楚夷微微垂下眼睑,张少安看不清他眼中神色,只听他慢慢说道:“不知这位美人可否引荐给在下认识?”
张少安:“?”心里虽是疑惑,面上却是笑道:“这......恐怕不好吧。”
锦绣本来就很不鸟他了,要是他在带个她不认识的人去与她见面,怕是她更不鸟他了。
楚夷微一挑眉,忽而一笑,如冰雪初融:“好吧,我便不打扰小公子会美人了。”
张少安点点头,见他转身进了隔壁的雅间,心下微诧异,又想到自己站在门外与楚夷说了一大堆话,不知锦绣听见了几多,绕过屏风,只见锦绣看着窗外风景微微发愣,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他不禁看痴了去,他自诩见过诸多风情各异的美人佳人,可从未有一人如锦绣一般令他怦然心动,锦绣说她不相信一见钟情,他曾经也不相信,可是遇见她的时候,他相信了。
锦兰到底是个姑娘家,当了这么久莫名其妙的电灯泡实在是当不下去了,又见张少安目光痴痴,便是她脸皮再厚也经不住这样的眼神,虽然这眼神不是看着她的,她扯了扯锦绣:“阿姐。”
锦绣似乎从一场大梦中回过神来,一转眼便对上张少安亲倾慕中带着点痴迷的眼神,心内一时五味杂陈。
“我该走了。”锦绣起身,这里实在是不能留下去了。
“刚刚不是还饿了?”张少安微诧。
“现在又不饿了。”锦绣越过他,他还要跟上,锦绣说道:“公子留步。”
锦绣打开门,这一次隔壁雅间的门牢牢的关着,她出神的看了会,忽而长叹一声,下了楼。
经此一事,她是再也没有心思可逛了,到了会和的地方,只见杏花玉娥两人焦急的等着,看到她们来,顿时松了口气。
杏花说道:“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吓死我了。”
玉娥点点头:“我差点就要和杏花姐姐去找你们了。”
锦绣心烦意乱,胡乱点头:“回去吧。”
往前几步,却见马车边蹲着一个穿的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少年,那少年一张脸乌漆嘛黑,唯独那双眸子亮如星辰,望着锦绣一点也不露怯。
“这是?”
杏花说道:“小姐,这是我们在采买东西的时候遇到的可怜人,他的腿长满了疮,我们见到的时候正被人追着打可怜极了。”
锦兰捂着鼻子说道:“长疮?好难闻的味道。”
杏花有点尴尬,“我想着咱们的新宅子不是刚好缺人手吗,这里雇的人价格都太高了,我与玉娥转了一圈,也没买到称心如意的。”
锦兰嫌弃的说道:“那也不要随便带一个人回来啊,这不定有什么病呢。”
锦绣置若未闻,对那少爷不过投去一眼,便说道:“你看着办吧,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这话是答应让这少年跟着她们一起走了,杏花欣喜若狂,看向那少年:“还不快谢过小姐。”
少年声音粗嘎,应是在变声期:“谢过小姐。”
回了府第二天杏花便从东街又雇了两个丫鬟两个小厮给宅子里打扫,下午便搬了进去,叶尚加为了放心特地来宅子里看了,“你这宅子买的的确不错。”
锦绣微微一笑:“伯父和伯母也可以常来这里住。”
“你啊,我始终有些放心不下你,若是有人欺辱你,你定是要跟我说的,如今你父亲不在,我便是你的父亲。”叶尚加掏心掏肺的说道。
锦绣有些感动:“伯父,谢谢你。”若不是有叶尚加的帮助,她怕是真会有点波折。
转眼便是半个月过去了,赵坤似乎是彻底忘了她这个人的存在,一次也没传过她,她倒也乐的自在,转眼便是寒冬,外面下了第一场雪,锦绣放下手头上的事,看着外面的大雪,心内感叹,转眼又是一年,这时,只见窗外一单薄少年正在扫雪,锦绣见这少年手指冻得通红,还卖力扫雪,不禁有些感动,招他过来,少年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拿着扫把便朝她而来,站在窗外愣愣的看着她,锦绣见这少年竟是长的如此貌美秀丽,皮肤白的几近透明,纯黑的一双眼眸,很漂亮的一个少年,她不记得府上有这个少年。
“你叫什么?”
“绿衣。”
“绿衣?”锦绣见他一身朴素的下人服装,微微一笑:“你何时进府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绿衣沉默了一阵,半晌才道:“见过的,虎门街,腿上生疮。”
锦绣想了一阵,恍然大悟,当初只一眼,而且那个脏兮兮的少年绝对与面前这貌美的少年沾不上一点半点关系,这才让锦绣一时没有认出来。
她抱歉一笑:“你的腿可好了?”
“杏花姐姐给我看了大夫,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锦绣点点头,笑道:“衣服穿多点,看这天色怕是还要下雪,今天就别扫了。”
绿衣点点头,看着她不说话。
这时杏花走了进来,“小姐,外面有一人站在那里好久了,我问他做什么他也不说,只是站在屋檐下看雪。”
锦绣微微蹙眉,拿起一件披风:“我去看看。”
路过中堂,只觉世界一片银装素裹,门房半开府门,见到她来,将门尽数打开,只见一人白衣黑发背对着她看雪,锦绣忽而眼眶就红了,忆起在千山时,他常常与她一道看雪赏雪,如今却只得他一人,当真是寂寥无数。
她屏退了门房,走上前与他并肩。
只听他说:“这世上的雪,总不及千山的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