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六月炎夏,锦绣却觉身在寒冬腊月。
到底世间的恶能有多恶!
锦绣望着天上的太阳,炙热的光芒下又掩藏了多少不容于世间的黑暗。
“小姐,你没事吧。”杏花担忧的说道。
锦绣摇头。
“那小姐上车去吧,这么毒辣的太阳待会中暑了。”杏花道。
锦绣摇头:“杏花,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小姐?”杏花无比担忧的看着锦绣,锦绣从谢府出来后就是这么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而杏花又站在离锦绣比较远的地方,根本没听到谢菱娟到底和锦绣说了什么。
“你走吧,我现在心里很烦。”锦绣不耐烦的说道。
锦绣很少露出这样的神色,杏花伤心之下只好答应先行回府,但始终不放心,和刘叔两人远远的跟在锦绣身后,锦绣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一条河边,河面波光粼粼,晶莹剔透,现在又是太阳最盛的时候,因此河边一个人也没有。
锦绣对着那条河怔怔的掉下眼泪,不知这样无声哭了多久,觉得眼睛有些发黑,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淡淡阴影,锦绣转头,只见唐衍不知何时撑了把伞站在她的身侧,望着头顶上的伞,她突然痛哭出声。
“哭吧哭吧,此时此刻正是伤心的时候,连我都要掉下眼泪来。”
锦绣哽咽的说道:“干什么,你又没有遇见伤心的事情。”
唐衍看着远方,叹气:“被骗了啊被骗了啊。”
锦绣疑惑的看着他。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蝶儿吗?其实她是个大骗子,我被她骗得一无所有了,就是连身上唯一一件长衫都给她骗走了。”唐衍又是一声长叹。
锦绣果然发现,唐衍万年不换的淡蓝色长袍竟然不见了,入目的竟是一件雪白的中衣。
“怎么几日不见,你变得这么惨来了?”锦绣愣愣的说道,看着看着又是一阵鼻酸,“你也太惨了点吧。”
唐衍摇头:“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锦绣吸了吸鼻子,“那,那个蝶儿呢?”
“跑了。”
“所以身世凄惨,被人贩卖,毒打….”
“都是编的。”唐衍摇头:“世间美女猛如虎,世人称谓一声雅公子又如何?该骗照样骗,为了这蝶儿,我还差了谢渲好一大笔银子!”
“别跟我提他!”锦绣怒道。
唐衍默然看她,锦绣低头,胸口微微起伏:“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什么。”
锦绣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想到谢渲毕竟是唐衍的好兄弟,唐衍本来就已经因为蝶儿的事伤心了,虽然看着也没有那么伤心,但人家毕竟是男人,肯定不好将伤心表露出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算了,还说他兄弟的坏话,也不是很道德,于是,锦绣硬生生将已经到喉咙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没什么。”锦绣闭了闭眼,觉得刚才的头晕目眩好多了。这才问道:“那你呢,你怎么会来这?”
“投河。”
“……”
锦绣斟酌了一会,说道:“那个,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唐衍笑着答道。
锦绣叹气,看来唐衍这次是真的伤到筋骨了,都伤心到要投河了,还笑着来安慰她,她深感过意不去。
“你,现在还想投河吗?”
唐衍点了点头。
“那,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不跳河?”锦绣小心翼翼的说道。
“请我吃顿烤鹅吧。”唐衍丝毫不与锦绣客气:“为这事三天没吃饭了。”
“……”
清河酒楼,唐衍几乎是风卷残云的吃完了那只烤鹅,吃完之后还不忘砸吧下嘴。
“我觉得有必要再来一只。”唐衍义正言辞的说道。
锦绣捏了捏已经空了的钱袋,“那个,要不咱们下次来吃?”
唐衍点点头,望着窗外感叹道:“依稀记得那天与蝶儿相遇便是在这清河酒楼,真是宿命啊…..”
“小二,再来一只烤鹅。”
没过一会儿,小二端着一盘烤鹅上来,笑得春光灿烂的看着锦绣:“这,小姐,您刚才的钱只够吃一只烤鹅的。”
锦绣为难的看了看他,从手上褪下一个玉镯子,“这个够了吧。”
“够了够了。”小二笑得贼兮兮的就要接过那镯子,锦绣却突然收了回来:“这镯子可不止一只烤鹅吧,多上几只,然后要一壶酒,若还有多,就给换点碎银子上来。”
小二笑道:“得嘞。”
唐衍吃的满嘴是油:“要那么多烤鹅做什么?”
“给你带回家吃啊,你如今身无分文,衣服也没了,吃什么?”锦绣托腮看他。
“我种了冬瓜,还有茶菇。”唐衍嚷嚷道。
“总不能天天吃冬瓜茶菇吧,你这么喜欢吃烤鹅,让你一个劲吃个够,吃到你吐!”锦绣瞪了他一眼,唐衍哈哈大笑:“我会吃烤鹅吃到吐?我这辈子最喜欢吃的就是烤鹅了,哈哈哈哈。”
锦绣看着他满嘴油光的哈哈大笑,实在和那个温柔俊秀的雅公子相差甚远,摇摇头,看着他笑得开心,自己不禁也笑了,心里的不快也少了一半。
出了清河酒楼,锦绣无语的看着唐衍抱着四五个用纸抱着的烤鹅笑眯眯的跟在她后面,此刻夕阳西斜,街道上人也多了起来,看着他的异样的眼神也多了起来。
锦绣带着唐衍来到一布庄,用在酒楼换来的碎银子定了两套蓝色长袍,跟老板说好地址之后,转身,便见唐衍笑眯眯的看着她,她叹气,怎么感觉自己有种老妈子的感觉。
出了布庄,却见大街上走来一红袍公子,锦绣下意识的回避,唐衍也看到了来人,疑惑道:“你躲他做什么,你认识他?”
锦绣摇头,此人正是前段时间才见到的东日升。
“这人从北方而来,最近与谢渲倒是走的近。”唐衍随意说道。
“与谁?”锦绣问道。
唐衍眨了眨眼,突然想起锦绣今天似乎格外讨厌谢渲,便住了嘴没接话。
“你说他与谢渲走的近?”
唐衍点头,见锦绣没有生气,他道:“此人似乎叫东日升,文采见识皆是一流,对于生意之道也略通一二,谢渲很喜欢他,甚至将他引荐给我认识,不过我是什么人,我这一双眼一望啊,便知此人从京州而来,我向来讨厌与京州人打交道,故而已经许久没去谢渲府上了。”
“这幅画出自于齐国晏上公之手,价值连城,即便是我广收天下字画,却也难求这一幅珍品,今日,竟能在贤弟手上得见,此生无憾了。”谢渲大加赞赏的看着手中的画。
“既然大哥喜欢,这幅画便送给大哥了。”东日升对此画豪不吝啬。
“你倒也大方,不过我可不敢收,这幅珍品理应由他的主人当作珍宝一样来对待,而不是随随便便送给别人。”谢渲摇头说道。
“如果是送给大哥,那就不是随随便便。我不精通字画,这幅画我即便是留着也没什么用,不懂欣赏这幅画,还不如将它送给懂得欣赏它的人。”东日升如是说道。
谢渲哈哈大笑:“你小子啊,既然如此,我便厚着一张脸收下了。”
两人相谈甚欢期间,赵桦筝身姿曼妙,聘聘婷婷的走了进来,“子渲,东公子,请喝茶。”
东日升看到赵桦筝,微微一笑,“想必这就是大嫂了吧,大哥真是好福气,能够娶到大嫂这样难得的美人。”
谢渲心情极好,看着赵桦筝都觉得比往日顺眼几分,将她一把搂住:“我的妻子自然是美艳绝伦的。”
赵桦筝脸色一红,“子渲,东公子还在看着呢。”谢渲笑着放开她,说道:“贤弟想必还未娶妻吧,我看你年纪轻轻,气宇不凡,定是有许多姑娘心仪你的。”
东日升郝然,“大哥快别取笑我了,若真有许多姑娘心仪我,我岂会到现在还是独身一人?要知道贤弟我已经二十二三了。”
赵桦筝笑道:“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个?子渲有个大姐,她到现在还待字闺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长的也十分漂…..嘶….”赵桦筝的脸突然扭曲,挣扎着看向谢渲。
谢渲仍旧笑意盈盈,他紧紧的握着赵桦筝的手臂,说道:“茶水凉了,让丫鬟换两杯上来。”他慢慢松开了手,赵桦筝的眼神像淬满了剧毒一样死死的盯着谢渲,谢渲不为所动,朝东日升道:“贤弟如此年轻何必急着成家,成了家之后可就不如独身一人自在咯。”
东日升挑眉笑笑,不置可否。
夜晚,锦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觉得心里不安,尤其今天知道了这样一件瘆人的事,总觉得利州要变天了。
索性披衣起身,推窗望月,心里念着的还是心中的人,仿佛他的名字就是一颗定心丸。
此时此刻,千里之遥的京州。
萧松寒负手身后神情冷淡的看着天上一轮明月,管事何叔小心翼翼上前询问:“侯爷,已经二更了,早点休息吧。”
萧松寒点点头,却不为所动。
何叔叹气,自行退了下去。
萧松寒心不在焉的看着那轮明月,忽而,那月亮中出现一个人影,眉眼秀丽,唇角弯弯。
他不禁抬手,一晃神间,那轮明月还是那轮明月,可是哪里还有佳人的倩影。
他揉了揉眉心,想起几个月前京州城门送行。
“利州不比京州简单,你去了那里务必一切小心。”
“我知道了,你这次回来很奇怪啊,不仅心不在焉,还破天荒的来送我了,利州真是那么好的地方,让你堂堂一个冷将军魂牵梦绕?”东日升哈哈大笑。
萧松寒冷淡的睨他。
“得了得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萧松寒摇头,“我真不知道这次向圣上请命派你去利州处理此事,是对是错,你要面对的人可绝对不是以往的小喽啰。”
东日升成竹在胸,气势浑然的说道:“兄弟,我相信你一如你相信我,你既然向圣上请命,就是等于一百个相信我,再说,我东日升憋屈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看我如何空手套得一条大白狼,哈哈,等着我东日升名扬天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