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也有间小寺庙,叶如归和其中一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和尚说道:“阿弥陀佛,那就有劳小师父了。”
和尚双手合十,对着他们念了声佛偈,带着他们来到缆车前,缆车很大,足足可以站的下二十多个人,数十根加固了的绳子直耸入云霄,一眼望不到尽头。
“几位施主,只需要站上去便可。”
叶如归虽是笑着,此刻却也有点冒冷汗了,打着哈哈说道:“这绳子不会断吧?”
杏花更是腿都软了,紧紧挨着锦绣,轻声说道:“婢子看到这缆车头就有点晕了。”锦绣也是脸色发白,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心中的恐惧,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坐这缆车。
而四人中唯有绿衣比较镇定些。
几人上了缆车之后,底下的小和尚目视他们,双手合十:“各位施主且放心,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随着缆车越升越高,底下的人也越变越小,升到半空的时候,那寺庙看着都如一只蚂蚁一样,杏花脸色惨白,死死抓着缆车的桅杆不肯放手,叶如归也有点手虚脚虚,不敢说话,不敢动弹,而锦绣一开始有些害怕,等慢慢适应了之后,发觉这景色却是非常好,一望无际的天空,今日不仅没有下雪,还微微的放了点太阳,一束束金色的阳光柔和的照在缆车上,如梦如幻。
待到升到半空时,远处有无数山峦渐渐显现了出来,在天际尽头绵延出一条优美曲折的线条。
当真是好看极了,锦绣沉醉于这样的风景中,一时间倒是忘记了恐惧。
绿衣站在她身后,轻轻说道:“巍巍河山,果真引无数英雄尽折腰。”
绿衣又道:“小姐,此时此刻你若是大喊一声,胸中郁气可去一半。”
锦绣偏头看他,他微微一笑,两只手扶在栏杆上,大喝一声:“啊!!!!!!”
惊起山中飞鸟无数,山峦那一边,传来他狂放的回音,锦绣被他喊的一愣,忽而渐渐笑了出来,她双手做成喇叭样,大喊一声:“啊!!!!”
这么一喊,只觉心身畅快极了,似乎终日围绕在身边的郁气都消散了许多,那始终透不过气来的胸口,这一刻虽是生疼生疼的,却终于呼吸顺畅了起来,她大笑出声,长啸一声,两人似乎是玩上了瘾,一句比一句喊的响,一句比一句喊的欢快,到的最后,喊到口干舌燥,才停下来哈哈大笑。
再看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杏花和叶如归,两人皆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看着他们,咽了咽口水,不约而同给他们竖起了大拇哥。
到了山顶,缆车终于在一处宽敞的平地下,停了下来,平地之上,早就等着几位身穿袈裟慈眉善目的和尚,中间一位看起来最是年长,他双手合十上前几步:“阿弥陀佛,终于等到了诸位施主。”
锦绣见到这寺里竟然出动了这么多德高望重的僧人出来迎接,不由有点好奇,小声和叶如归说道:“哥哥有点本事啊,这些僧人个个看起来德高望重,竟能令的他们亲自迎接。”她倒是对叶如归有点刮目相看了。
哪知叶如归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认识那最边上的一个,这面前的僧人是谁我也不太清楚。”
“......”只见那边上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和尚,看那头上小小的茸毛便知此人刚当和尚不久,戒疤都没落下。
想来曾是凡尘俗世之人。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老衲是寒山寺住持慧禅。”最年长的那位僧人说道。
“阿弥陀佛,慧禅大师,我乃俗家子弟叶如归,这是我妹妹叶锦绣,此次便是她来贵寺小住一段时日,叨扰了。”叶如归双手合十,一本正经的说道。
慧禅大师上下打量了下锦绣,微微笑道:“虽为女子,却勇气可嘉,让老衲佩服。”
锦绣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慧禅这声赞赏出自何处,却还是回了一礼。
“原空,带诸位施主去斋房。”慧禅唤了一声,那最边上五大三粗的和尚,顿时跑了出来,点头应是。
进了寺庙,不愧是国寺,占地宽广,梵唱不绝,寺庙里随处可见扫地僧人,洒扫僧人,见到他们俱是一一行礼,慧禅带着一众和尚去大寺里讲经去了,锦绣这才知道,他们竟然是在讲经中途专门出去迎接他们的。
锦绣好奇问道:“我们既不是皇亲又不是国戚,寺里这么多德高望重的大师为何宁愿暂时搁下讲经也要去迎接我们呢?”
原空笑道:“寒山高耸入云,山路有阶梯九千九百九十九,寓意九九归一,求愿的人只有吃的苦中之苦才有一日能达成心愿,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爬满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梯来到寒山宝寺的,因此寺内香火有那么一段时间很是不好。”
叶如归点点头:“的确,那么长的阶梯不是等闲人能爬的上来的。”
锦绣想起一个传说,说是只要爬满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梯的人便能得偿所愿,不知是真是假,遂问起,原空笑道:“心诚则灵,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梯寓意世间苦难,若能登上,获得了大圆满,终有一天会感化菩萨。”
锦绣点头,想着自己坐缆车都坐了足足两刻钟的时间,这要一步一步走上去这何年何月才能看得到寺庙啊。
“那若是需要下山采买寺内物品,这岂不也要爬上爬下,寺内和尚岂不日日圆满?”绿衣冷不丁的说道。
原空双手合十,“佛门弟子,心如止水,即便日日跨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梯在弟子眼中那也只不过是普通的阶梯,没有任何区别。”
锦绣恍然大悟。
叶如归咳嗽一声,表示自己没听懂,原空却没有再多解释,而是说道:“但也有个别孱弱弟子走不了这阶梯,于是上任住持便想了个法子,利用其无上智慧发明了这缆车,上下也方便许多。”
叶如归点点头:“那岂不人人都能乘坐缆车?”
原空听此,竟是长叹一声,“前朝有一施主,体格孱弱,家人送其来寺庙养病,坐上缆车之时,半空之中心跳渐停,待到缆车到了寺庙之时,也归去多时,阿弥陀佛。”
简单点说,就是这人给吓死了,本身体格就弱,不愿走那山路,就去坐那缆车,结果又恐高,竟这么活生生的吓死了,也是可叹。
原空又道:“因为此事,前任住持郁结在心,不过短短两年便圆寂归天,后来,那缆车便空置数年,直到前朝贞德皇后来寺庙小住,不畏人言,坚持坐上这缆车,平平安安到了寺庙,这缆车才又重新恢复载人,只到今时今日。”
原来这缆车不是只载皇家之人,而是没有平民敢上来,若不是有前朝贞德皇后勇于坐这缆车,这缆车怕是真的就废了,这是一项大智慧下衍生的产物,若是就此被废,那该有多可惜。
“而几位施主上来的时候,不仅不怕,还声若洪钟,对着青山高吼,实乃古往今来第一人,如此大无畏之人,即便是住持正在讲经也是要出去迎一迎的。”原空说道。
锦绣恍然,怪不得他们下来的时候,会见到那么多人迎接他们,原来是因为这个,也明白了先前慧禅说的勇气可嘉是怎么回事了。
想到自己和绿衣大喊,竟然传到寺庙去了,不由有些郝然。
说话间,几人已走到一处幽深古雅的小院,小院里种了一棵槐树,槐树的叶子掉的满地都是,树底下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正在扫地,见到他们来,朝他们双手合十微微一笑。
原空说道:“这是我师兄,原觉。”
锦绣看了看原觉那瘦弱的小身板,以及原空魁梧的大身板,若是不说,还真不知道这是他师兄。
几人上了阶梯,门是那种移开的门,进去需要脱去鞋袜,门打开后正中央放着一方小桌,小桌上放着一个紫金炉鼎,炉鼎里发出浓郁的紫檀香味,桌子旁边放着两方蒲团,一张矮榻,另一边则放了一个书架,书架上放满了诗经。
“施主便在此地休养,若有闲情也可去参加我们寺庙每日都有的早读,对养病也有好处。”
锦绣见这风景秀美,而且虽在山上,但屋内却是温暖如春,远处传来低低梵唱,让心不由自主的平静,朝叶如归点点头。
叶如归一高兴,猛的拍在原空肩上,原空微笑的看着他,他忙收回手:“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现在是个僧人,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无事。”
“你们兄妹便好好叙叙,晚些我再送你下山。”
“有劳原空师父了。”
原空走后,叶如归这才说道:“怎么样怎么样,哥哥的安排不错吧!”
锦绣点头,哈哈笑道:“哥哥,你与那原空什么关系啊,他如此帮你,而且看你样子你还和他私交甚好。”
叶如归笑道:“他没做和尚前,是个卖猪肉的,我经常去他家买猪肉,和他关系还算不错,有时来了兴致也会小酌一杯,可有天他和我说,他做梦总是梦见被他杀了的猪,他深感不妙,便来这寒山寺做了和尚,那头发也不过才剃一段时间。”
锦绣恍然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看着五大三粗的,格外吓人,原来此前是个杀猪的。
“你就在这里好好养病,不过可别到处走动,这个时候这寺庙里住着好几位贵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冲撞了就不好了。”叶如归如是说道。
锦绣点点头。
又与他叙了些时间,眼见着太阳下山了,叶如归便要走了,锦绣问道:“哥哥可是坐那缆车下去?”
叶如归苦笑道:“我还是走阶梯吧,便是长,心脏也受得住一点。”
锦绣打趣一笑。
九皇子府。
赵坤细细看着手上的信,不发一言,信上只有简短三个字,寒山寺。
赫然是锦绣托给陈二叫他送去七皇子府的信。
赵坤将信折了起来,放进信封,递给陈二,“她叫你送哪去,你便送哪去。”
陈二点点头,转身离去。
信又到了七皇子手中,赵瑨随意看了眼,便将信给烧了,片刻化为灰烬。
在这寺中住了几天,锦绣心情舒畅了,这病也渐渐好了起来,也能在外面走动走动了,这一日她刚下早课,回院子的路上,见到池水边站着一雍容华贵的美人,美人背影寂寥,穿着素白色的裙子,青丝如瀑,看着格外忧愁。
美人旁边站着一灰衣僧人,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片刻,那美人悠悠然离去,只剩下僧人一人站在池水边,背影寂寥......
锦绣鬼使神差的上前,还未上前几步,便见那灰衣僧人转身,锦绣看清此人,顿时睁大了眼睛,那僧人颇有点失魂落魄,也没仔细看身后来人,便低头说道:“阿弥陀佛。”
锦绣朝他回礼:“阿弥陀佛。”
那僧人这才看向他,这下,僧人也有点傻眼了。
锦绣这下将那僧人的脸看得清清楚楚,惊讶说道:“果真是你!”
这僧人顶着一张娃娃脸,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不就是那六年前风雨寺中和宋凌同流合污的娃娃脸和尚,如今,竟摇身一变,又成了寒山寺的和尚。
娃娃脸和尚显然也认出了她,半晌才道:“女施主,你.......”
锦绣上下打量了下他,怒道:“好啊你,你这个坏和尚,竟然跑到寒山寺来了,说,你居心何在!”
娃娃脸和尚顿时苦着一张脸:“施主,贫僧不是坏和尚,贫僧法号莲灯。”
“我管你叫什么,你就是和那个宋凌是一伙的!”锦绣抓住他的衣领,说道:“走,去住持面前,我要拆穿你,你这个和大盗同流合污的人!”
莲灯颇有些难为情,连忙说道:“施主,施主,且听贫僧一言,且听贫僧一言!”
锦绣想起如今在朝中兴风作浪甚至以为作威作福的宋凌,她怒气就蹭蹭蹭的往上涨,忍都忍不住,虽然此刻宋凌顶着个李然的名号在那装臣子,但也改不了他曾经是个江洋大盗的事实。
“还说什么说!你若真是清白的,怎么第二天你就不在那个风雨寺了,又转个头跑到寒山寺来了?想来住持如此和蔼可亲,又这么善良,定是被你这张脸给骗了,若你不是骗子,还怕见什么住持,跟我走!”
两人正拉扯着,突然一人喝到:“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