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昭感觉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以至于被瘦小的智妍扑倒在地上。
她说什么?谁死了?裴依怎么会死呢?
耳朵里灌满了尖锐的轰鸣声,智妍的拳头仿佛化成利剑,一剑又一剑地刺在贺昭心上。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贺昭失控地抓住智妍的手腕,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做了个噩梦,但身上传来的疼痛使他意识到这一切并非梦境。
这些年他这样不顾身体地努力,不就是为了向裴依证明自己吗?他无数次地在脑中幻想着,裴依哭着向自己道歉,恳求自己和她复合。
如果裴依死了....这个念头让贺昭的心坠入深渊,他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贺昭的喉咙一阵灼热,一口鲜血喷溅在智妍的衣服上。紧接着,整个人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我和智妍几乎同时发出尖叫,声音迎来了教室里孩子们的注意。一群半大的孩子有的抓手,有的抓脚,把昏倒在门口的贺昭拖进了教室。
我紧紧盯着他嘴角未干的血迹,心脏紧张得仿佛要跳出胸膛。有的孩子被这副场面吓得哇哇大哭,整个教室都乱作一团。
好在智妍足够沉稳懂事,冷静下来后立刻拨打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赶到的速度很快,护理人员迅速而有序地将贺昭抬上担架,他口中仍然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我凑到贺昭身边,只听到他挣扎着念叨着
“...小依...不要走”
此时此刻,我终于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趴在贺昭身上放声大哭。
如果我们的相遇不是因为攻略系统该有多好。明明是这样的相爱,却永远也到不了美满的结局。
11
贺昭经过抢救后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医生说是他从前积劳成疾,身体原本就很脆弱,不能承受太大的刺激。
他躺在病床上,只是木木地看着天花板,仿佛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贺先生,这边需要一个人来帮忙办理一些手续,请问您家人的方式是?”一位护士过来询问,我在一旁焦急地听着,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担忧。
我恨不得能代替贺昭回答护士,又或者现在就能够化身为一个完整的身体,去照顾他。
良久之后贺昭才迟疑地回答:“联系我的秘书温菀吧,她的电话号码是……”
这个名字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地刺入我的心脏。温菀,他和她是否已经是一家人?他对她的信任,是否已经超越了我们之间从前的关系?
温菀几乎是接到电话就立即赶到,她扑到贺昭的床边,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他的病号服上。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还好你没事……呜呜呜呜。”温菀哭的样子很美,即使我是女人也忍不住心疼她。
我黯然地走出病房,内心充满了苦涩的念头。贺昭有这样温柔漂亮又能干的人陪在身边,似乎已经没有我担心的余地了。
然而在即将离开的时候,贺昭的声音再次传入我的耳中:“温菀,他们说我前女友死了。
贺昭就像是没看到埋在他胸前的温菀似的,只是不停重复着这几句话。
“她怎么可能会死呢...她那天还想敲诈我呢..我不信,一定是那孩子骗我的...”
贺昭这样念叨着,仿佛突然找到了一根主心骨,整个人的表情都鲜活了起来。
“温菀,温菀你帮我查一下,找一个叫裴依的人。”
温菀的泪珠还挂在脸上,她看着这个眼里根本没有自己的男人,觉得刚才的担忧和害怕都像个笑话。
温菀胡乱擦拭着眼泪,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她死了又怎么样,你不是说过你全世界最恨的人就是她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长大,为了钱把你一脚踹开的女人不是她吗?”
“你这么恨她,她死了你应该高兴啊!”
打断这一声声质问的是贺昭崩溃的咆哮
“你住嘴,裴依没有死!”
12
病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贺昭急促的呼吸声。
温菀气得胸前一阵起伏,她欣赏的是这个男人坚定冷静杀伐果断的样子,没想到他会因为一个前女友变得如此脆弱。
贺昭接受不了前女友的死,说明裴依在他心里依然扮演着不可忽视的角色,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贺昭,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在你心里,我和那个前女友到底谁比较重要!”温菀眼里的情愫慢慢褪去,她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贺昭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温菀,我们就只是同事关系而已。我应该没做过什么会让你会错意的事情。”
“行,这是我温菀第一次看错人。一个连忘不了前女友都不肯承认的男人,还入不了我的眼!”
温菀摔上门,踩着高跟鞋飒爽地走了。
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早已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即便我伤透了他的心,贺昭心底仍旧有我的位置。
病房重新恢复了宁静,贺昭挣扎着把手伸向温菀帮他带来的公文包,从夹层里翻出一张小小的枫叶书签。
看到书签的一刹那,我瞬间被记忆的洪流所淹没。
这枚书签是我送贺昭的第一份礼物。
年幼的他刚从隔壁城市转学过来我们班,因为生得又瘦又小被班上的同学欺负排挤。
小贺昭性格也孤僻,下课后不喜欢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总是坐在树下看一本厚厚的童话书。
有调皮的孩子欺负他,把他的童话书抢走丢到了一棵大树上。
我赶到的时候贺昭正在蹲在树下自闭,他不会爬树,又被坏孩子们威胁不敢找老师,只能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我三下五除二爬上树帮贺昭把书捡了回来,还顺手摘了一片又大又红枫叶给他夹在里面做书签。
我拍着胸脯朝贺昭挤眉弄眼:“以后你跟着我混,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从那天起我带着贺昭上树摘果子下河摸鱼虾,还把他带到我们孤儿院里一起玩。只是没多久,贺昭就像地里的野草似的见风就长,很快就比我高出一个头。
他长得高了,成绩又好,班上渐渐没有人敢欺负贺昭了。我们升上初中以后,还时不时有小姑娘给他递情书。
但贺昭依旧是我的跟屁虫,即使后来没有分到一个班,他还是每个课间跑过来敲我的窗户。
这样青梅竹马的关系一直持续到我们上了高中,正式开始交往。
贺昭向我告白的时候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他说
“从你送我枫叶书签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13
我从回忆里缓过神来,没想到贺昭烧掉了我送他的绝大部分东西,却把这一片书签留了下来。
加塑过的书签微微泛黄,边角的地方虽然略显斑驳,却丝毫没有破损,贺昭一定把它保存得很好。
贺昭注视着书签,眼眶也微微红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智妍推着轮椅上的院长缓缓走了进来。
看到院长熟悉的脸庞,贺昭好像突然回到了五年前那个下着大雨的晚上。他在孤儿院门口长跪不起,却见不到裴依哪怕一面。
他甚至没有亲耳听过裴依说出那句话
“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别再纠缠我了。”
一时间,愤怒,失望,悲伤等多种情绪涌上贺昭心头,最后仍然是愤怒占了上风。
他冷笑着看向院长,吐出的话似乎也淬了毒
“裴依真的死了?这不会是你们联合起来骗我钱的把戏吧?”
“把以前的照片给那种不入流的八卦小报,就以为能敲诈我了。要是真的需要钱,就让裴依来给我下跪道歉。”
智妍被他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毫不犹豫地冲上前给了贺昭一巴掌。贺昭的脸被打偏过去,却也不还手,只是用炙热的眼神看着院长。
他在期盼着,期盼着这一切真的是一场骗局。
说不定裴依就躲在门口偷听呢,等院长承认以后,裴依就会从外面走进来,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院长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彻底击碎了贺昭心底的希望。
“裴依她真的不在了,五年前就不在了。”
“这件事裴依不让我告诉你,但我必须得说。”
“当年她逼你分手不是为了傍大款,而是因为她患上了一种罕见病,已经没有多少天能活了。”
“小依知道你痴情,她死后一定忘不了她,所以才想了这个笨办法。我这个养女从小聪明懂事,什么都不让我担心。只有这一次她说什么都不听我的劝,一定要把你赶走。”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恨她也是应该的。但我决不允许你这样污蔑她!”
那张我和贺昭的合照确实是院长交给记者的,但不是为了勒索,而是希望贺昭能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对孤儿院伸出援手。
但自私的记者想要从中牟利,才篡改了院长的意思去敲诈贺昭。院长的每一句话,都化作凌迟的刀刃在贺昭心上乱割。
他的瞳孔放大,整张脸上毫无血色,呼吸都变得凌乱而破碎。
“这,不可能是真的....你们骗我,裴依她,那么健康..怎么可能。”
贺昭的呼吸乱掉了,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一起。这是呼吸性碱中毒的表现,他已经被肆意的情感洪流吞没了。
院长也在一旁老泪纵横
“没有一个父亲会拿自己孩子的生命开玩笑。裴依的病例就保存在这家医院,不信的话你自己去查吧!”
院长让智妍推着自己离开,临走前给贺昭补上了最后一刀,又像是在宣布我们之前感情的死刑。
“如果你当年能多信任裴依一点,或许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吧。”
14
院长的话彻底击溃了贺昭,他抱着头放声大哭,像是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裴依,裴依...你为什么那么傻!”
贺昭把枫叶书签紧紧搂在胸口,像是要把它揉进心脏里去。我隔空抚摸着贺昭的脸,却无法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他绝望如困兽般的吼叫声引来了护士们的注意,一群人胡乱地把贺昭按回到病床上,让他在药物的作用下缓缓睡去。
贺爸贺妈终于收到了医院的联系,他们赶到病房看望贺昭时,身体本就虚弱的贺妈也差点昏了过去。难怪贺昭一开始不愿意联系他们,一定是不想让贺妈担心吧。
看着两位善良的老人活得好好的,还因为贺昭出人头地过上了富裕又幸福的生活,我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注视贺昭还挂着眼泪的睡脸,我再一次产生了离开这个世界的念头。
院长的话同样对我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是啊,如果贺昭当初能再信任我一点,说不定我就不会被抹杀,我们能携手一起,共同面对系统带来的命运。
既然任务已经失败了,那就彻底做个了结吧。
就在这时,已经很多年没有动静的系统突然发出了久违的提示音
“任务者请注意,攻略对象的好感度正在上升。”
我被吓了一跳,点开攻略面板一看,原本因为攻略失败而显示灰色的贺昭头像居然又一次亮起。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里居然也带了几分惊讶
“从未有过好感度破灭后还会回升的案例,或许您的攻略任务并没有失败,我会向主系统提申述。”
15
贺昭清醒后被父母接回了家里,他就这样两眼无神地在没有光的房间里躺了一星期。
直到这天他收到了一个巨大的包裹,院长把我从前留在孤儿院的东西都寄给了贺昭。
一只包带断了一半的脏兮兮的书包,是我从前背过的。我和贺昭买的是同一个款式的,我死活要背蓝色的那一款,把粉色的留给了贺昭。
他也不怕被人笑话,只要和我用同款就很高兴。
一个带锁的铁皮储物盒,里面装满了我们上课时传的小纸条。
“贺昭,放学后去我们院吃饭啊”
“贺昭,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答案是不是根号二”
“贺昭,下课后陪我去小卖部买水”
中学的时候,我用蹩脚的钩针技术给贺昭钩过一个手机挂件,他放学的路上弄丢了,一个人从放学找到深夜还不肯回家,逼得贺爸贺妈把他打了一顿。
后来我又钩了两只,跟他凑了一对,但贺昭没舍得用。
当贺昭发现他送我的每一束花,我都一朵一朵地做成干花压进书里之后,他的眼中突然亮起一束火苗。
贺昭自闭了一星期后终于走出了房门,他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因为温菀已经辞职,贺昭重新提拔了一个心腹。他收购了我长大的孤儿院,斥巨资重新翻修维护整个院区。
孩子们暂时被他接到了豪宅中居住,专门请了护工老师来照顾他们。
原本院长欠医院的住院费,贺昭也一并还清了,还托关系把院长转到了最好的病房悉心照料。
对于这一切,院长原本是拒绝的。
但贺昭只是说
“我已经照顾不了裴依了,至少要照顾好她重要的家人。”
院长看着贺昭在短短数天内暴瘦到眼眶深陷的样子,犹豫了许久还是接受了。
16
院长把我坟墓的位置告诉了贺昭,他拒绝了贺爸贺妈的陪同,一个人蹒跚着带着花束来到我的坟前。
他摩挲着墓碑的样子,就像从前约会时,轻轻拨开我额前的发丝一样温柔。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戒指盒,就是分手那天被我拒绝的那只戒指。原来这只戒指,贺昭也一直留着。
或许原本他留着这个戒指只是为了激励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回国后狠狠打我这个坏女人的脸。可是如今,这只戒指成了他与我为数不多的重要回忆。
贺昭把戒指盒摊开,轻轻的放在我的坟前。
“裴依,你愿意嫁给我吗?”
叮的一声,我听见脑子里传来机械的欢呼声
“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已到最高值,恭喜任务者完成攻略任务!”
我不禁苦笑,现在完成任务又有什么用呢,人死不能复生,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贺昭,他正努力抬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这小子还是一样死要面子,在我面前从不肯露出丢脸的一面。
明明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都被我看过。
我轻轻告诉系统
“离开这个世界,开启下一个任务吧。”
脑海中响起转换的声音,我最后一次用灵魂形态拥抱了贺昭,和这个我深深爱着的男人告别。
“传送已完成,请任务者完成下一个任务”
一阵风吹过,吹倒了贺昭摆在墓碑旁边的花束,他急忙俯下身去扶起来,再抬头的时候,戒指盒里的那一枚小小的戒指居然不见了。
“裴依,是你吗?”
贺昭喃喃地念叨着,但只有呼啸的风声在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