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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刚过了元旦，与以往一样，下了初雪。
摘了绒帽、围巾、手套，哈一口气。全副武装的金珊珊，把自己从桎梏中解放出来，小小的鼻头，还是有些发红。
核验身份证、过安检口、排队候车，折腾半个小时后，金珊珊坐上了前往西安的高铁。
从南京到西安，五个来小时的车程，不长不短，可以闭眼睛养神，也可以刷视频解闷，当然，还可以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这是监考老师的监考日常，戴着金属框眼镜的陶苏苏，就有过这样的切身体会。
她从南师大毕业后，幸运地留在当地，做了一名中学语文教师；而金珊珊也很不赖，年年拿一等奖学金不说，毕业之前，又被江宁首饰博物馆聘为金银器修复师。【注1】
胡思乱想之中，四年求学生涯里的点滴旧事，毫无预兆地浮上心头。
大一的时候，她一边观察着金银器的成色，一边背着“七青、八黄、九五赤”之类的基础知识。
大二的时候，她总在专业课结束之后，去找美术系的校友，跟他们一起修习画工，抱着“不懂就问”的态度，脸皮越来越厚。否则，像她这样没有美术基础的人，只能看着“范铸、锤揲、焊接、掐丝、镶底、点翠”等术语纸上谈兵，至多把它们一一识别出来。她很清楚，她未来的学习方向，不是研究，而是修复。
大三的时候，她能很快地从老师拿来的金银器及其高仿品中，精准无误地拎出那只高仿品来。高盛老师笑吟吟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悟性最好的学生。”这之后，便手把手地教她对金银器进行修复。
她们之间不像是师生，更像是过去时代里的师徒关系。大抵，在工匠与徒儿的世界里，看到的尽是纯粹，纯粹的人际关系，纯粹的技术指导，一琢一磨，都是入了心的。
到了大四，金珊珊的名声已传出了象牙塔。跟着高盛参观各大展馆、考古研究所，一同参与修复各式金银器。高盛本就是出色的金银器修复师，但她无心在外揽活，而一心从事教育、研究工作，不免令许多机构和藏家表示遗憾。如今，金珊珊的出现，无疑是燃起了他们的希望。
没有悬念的，金珊珊成了他们眼中的香饽饽。
只是，最终，她选择了在江宁区新开的江宁首饰博物馆中，从事最普通的修复工作。至于薪资，在同学圈里并不起眼，有点对不起她那傲人的成绩单。
一向聒噪的陶苏苏，对此不置可否，只拧拧她的小脸蛋，说：“你高兴就好。”
是的，人生苦短，朝露明灭，为何不从心所欲，尽量少一些遗憾呢？
想着想着，意识渐渐漫漶，金珊珊轻轻阖上了眼，围巾长长地垂在胸前，底下的两组鸡心形的珠串子，乍一看，倒似她最近修复的一件银霞帔坠子，那坠子做得特别巧，中空可开合，用于置放香料。
古人的智慧和情思，真令人赞叹，这是她时常感慨之事。
2
抵达西安北站的时候，天已擦黑了，抱着去看钟楼、鼓楼夜景的心思，金珊珊没在未央区停留，直接乘地铁进了碑林区。下了车，先要祭祭五脏庙，一碗biangbiang面自是少不了的。
“吃咧么？”
“biangbiang面，多点辣椒。”
吃饱喝足，金珊珊伸伸腿，拖着箱子便往酒店走。
酒店位置极好，正对着钟鼓楼，瑰丽多变的光影，笼罩在碧瓦飞甍之上，辉映着她静坐窗前的寂寞心事。回民街的喧声，油腻得辨不清菜品的香气，似乎都与她没有关系。
“你个岁子弹，瓜弥十捻的奏知道个哭。”突然间，过道上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还有老太太的呵斥声。声音很大，小孩儿的哭声也没有消歇的意思，金珊珊只得探出头去一探究竟。
声音是从304房门口传来的。金珊珊从308房中走出去，蹲下身去看那哭得涕泪俱下的小孩，笑问：“怎么啦？”
“三岁娃娃咧，说那糖水好喝，不喝就哭给俺看。那是药呢，没发烧还喝啥子？”
原来如此。金珊珊顺手从衣兜里掏出一袋泡腾片，柔声说：“这也是甜的，你试试，好多好多的维生素，甜着呢！”
小孩当然不客气，老太太推拒一下，也收下了。
转身回房的时候，隔壁310的房客也看完热闹进门去了，金珊珊只瞥见他黑色的风衣下露出的一双大长腿。看看自己包子般的形容，金珊珊不禁自嘲地笑了。转而，她又想，保暖才是第一位的，这不，天冷嘛。
回了房，在地图软件上搜好了路线，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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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江宁首饰博物馆，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