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二哥发现我看到了梁雨,他赶紧放下了车帘:“我带你来,本来就是不对的,你回去可别出卖了我,说好只是看看的,你不要给他们求情,他们那么对你,按道理早就死上十回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叫他们轻松的死。”
他很紧张。
我拉着他的衣袖,轻轻的抽泣,七分真,两分疑惑,一分不解:“为什么父亲和母亲给了他们那么多银钱,他们还不知足,竟想用姐姐替换我去认亲?”
二哥说:“人心不足罢了。”
梁雨发现了马车,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冲到楼下,朝着马车大喊:“马车里坐着的贵人,我是镇北侯家流落的小姐,只要你帮我认亲,我愿意厚报。”
我不由抓紧了二哥的衣服,思绪回到上辈子,我被老鸨派的打手押在门外拉客,我看到华丽的马车,觉得是我得救的机会,我跑到了马车旁,我说:“救救我,我是好人家的女儿,我姐姐是惊羽公主!”
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来,坐在马车里的人,露出了容貌,一身华贵服饰的梁雨,她抬眼惊讶的看了我一眼,扭头对桂香嬷嬷说:“我怎么可能认识这种人?”
桂香嬷嬷叫人放下车帘。
马车就这样走了。
我被打手拖了回去,当晚,我被打了个半死,打我的恶客告诉我:“来了窑子,你就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也别想出去,何况你是惊羽公主送来的。”
“我是她妹妹,我爹娘把她养大,她为什么这么对我?”到死,我都是这个执念,为什么梁雨会这样对我。
马车还是这架马车,只不过外面的人变成了梁雨,车里的人是我。
“别当道!”二哥没去看外面的人,冷冷吩咐道。
梁雨却疯了似得叫道:“二哥,二哥,我是你妹妹啊,我有认亲的银锁!”
这辈子梁雨没见过二哥,她怎么能准确的从声音分辨出他来?:“她怎么知道车里坐着的二哥?”
“想必是为了攀亲附贵,早就打听过了吧!”二哥的脸上露出了嫌恶,示意马车赶紧离开。
“二哥,你不是最疼我了吗?二哥,梁叶是骗子,我才是你亲妹妹。”梁雨被打手拖了回去。
在门口的梁父根本不敢护着她。
接客完毕站都站不稳的梁氏试图去护着梁雨,被人一起打:“一家子的贱人,你护着她,谁来接客赚钱?”
“二哥,有没有可能梁雨真是你的亲妹妹!”我问道。
“别傻了,胎记生而有之,别人即便是凭借银锁假冒,最后也是要被识破的。”二哥安抚我:“那梁雨身上没有胎记,你是我亲妹妹,不会错的。”
“二哥,如果是陌生人,像是今日这 般拦车求救,你会理会吗?”我问道。
二哥说道:“若是人家有难,能帮自然是要帮的,可这是梁氏一家,他们咎由自取,幸好我们找你找的早,若是去晚些,他们不就是骗你自卖自身去青楼了?有些人,不值得被怜悯。”
9.
回到属于我的闺房里,桂香嬷嬷抱了一堆新布料:“公主,这是今年的新料子,夫人叫公主先挑。”
“我回家之后,父亲和母亲给我做的新衣裳多的穿不完,我还要长个子,做多了,隔几个月就穿不成了,”我歪在榻上:“嬷嬷,我想躺躺,你叫我一个人躺躺吧。”
不知道哪里来的疲惫,我躺下就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恶客打死我之后,骂道:“晦气。”
他把衣衫不整的我丢到了乱坟岗。
镇北侯夫人在大哥和二哥的搀扶下,在乱坟岗挨个看尸体,镇北侯夫人看到我的尸体,她叫了一声:“我的女儿啊!”
我看到她的手里拿着一张纸,纸已经被揉皱了,上面画着的图案跟我锁骨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镇北侯夫人抱着我的尸体,又哭又笑:“亲生女儿就到了我的眼前了,我怎么叫人把她卖进了妓院?”
“最可恶是梁雨,她竟敢欺骗我们,”大哥不嫌地面脏污,他跪在地上,用他最喜爱的白衣,把我的尸体包裹了起来。
二哥站在一边用手背抹眼泪:“我们怎么都没认出亲妹妹?”
“若不是我给那西贝货洗澡,我也不会发现,”镇北侯夫人抱着我的尸体不放:“回府,叫那小贱人给我女儿以死谢罪。”
梁雨打扮的花枝招展,她回到镇北侯府,朝着府里的人甜甜的撒娇:“爹爹,娘亲,大哥,二哥,我回来了!”
镇北侯冷声说道:“来人,拿下!”
惊羽公主被两个小厮紧紧押到地面,被押到我破烂的尸体面前:“爹爹,这是干什么啊?我做了什么错事?娘亲,你看爹爹,他想干嘛啊!”
大哥从梁雨脖子上一把扯下银锁,轻轻戴到我的尸体上:“这是我妹妹的东西,你不配!”
我盯着梁雨,她丝毫不慌张,撒娇的道:“大哥,那银锁是我的啊,我从小带着不离身的。”
“堵住她的嘴,叫她跪在叶儿灵前,到死为止!”镇北侯夫人用她华丽外衣的袖子,轻轻擦拭我的尸体,就好像我还活着。
之前镇北侯、镇北侯夫人,大哥二哥送给梁雨的东西,全部被扔到了地上,被一件件烧给了我。
桂香嬷嬷恨恨的朝梁雨吐口水:“骗子,你不得好死!”
我的亲娘她日夜在佛前为我祈福,逢庙就入,逢山就拜。
我死后一直没消失,跟着她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她沿着石阶一步一叩首的上山,再也没爬起来,我才赫然意识到:“是梁雨欺骗了他们,我的死,跟他们没有关系。”
佛寺钟声长鸣,我在石阶上消失。
大梦一场醒来,我发现榻边围着镇北侯,镇北侯夫人,大哥 ,二哥,每个人都是一脸忧色。
我挣扎起身:“爹,娘,大哥,二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看到我醒来,镇北侯夫人抱着我哭:“吓死为娘了,你一下昏睡了好几日。娘还以为又要失去你了!”
10.
“昏睡了好几日?我怎么没一点感觉?”我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而已,梦里梁雨的结局,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亲生父亲为我暴狂发怒。
大哥、二哥为我伤悲。
亲生母亲为了我虔心求佛。
我心里的郁结,全然消散,家人都还在,我还有机会与他们相处!
“你把娘亲吓坏了,衣不解带的守着你呢,要是你再不醒,只怕她要带你上山去求高僧。”大哥说道。
我抱紧了镇北侯夫人,她的衣衫下变得空荡,我到底昏睡了几日啊,她竟然消瘦的脱了形:“娘亲,我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镇北侯夫人用袖子抹泪:“那就好,那就好!”
我盯着她袖子的花纹,眼里泛泪,在梦里,就是这样的衣袖,为我擦拭脏污的面颊。
大哥恨铁不成钢的给二哥肩膀上一巴掌:“叫他任性妄为带你去那等腌臜之地,把你惊着了吧!”
二哥苦着脸:“我错了!”
“大哥,二哥,都是我不好,”梦里大哥用他的衣服包着我的尸体,二哥为我哭的一幕叫我的心里酸涩无比:“是我央求二哥带我去的。”
“还是揍的轻了,那一家人对你妹妹那么不好,你妹妹心善,最容易叫人哄骗,你比她白长了几岁,都长到狗肚子里去了?”镇北侯踢了二哥两脚:“还不叫你妹妹原谅你!”
二哥拱手给我赔礼:“二哥给你赔罪了!”
“我真的没事了,”我对镇北侯说道:“爹爹,我几日没去学堂,有没有帮我给先生请假,课业我会补上的。”
“还惦记着课业呢,可见没事,你二哥帮你称病告了假,你放心休养!”镇北侯满眼欣慰之色,他背着手:“夫人帮着叶儿收拾一下,我去叫人摆饭。”
大哥和二哥也离开了。
我仰脸看向镇北侯夫人,此时她清瘦憔悴的面容,与我梦里的她一模一样,梦里,我死了之后,她茶饭不思,每日求神问佛,日渐憔悴,日益消瘦:“娘亲,我到底睡了几日啊,你怎么瘦了?”
“小半月呢,”镇北侯夫人轻轻摸着我的头发:“看过大夫,说你只是受了惊吓。喂你吃喝,你也知道吃喝,就是不醒来。我想着,你是被梁氏一家吓到了。梁氏夫妻,送回原籍了,只是那梁雨,小小年纪便如此恶毒,决不能轻易放了她。”
“如是没有那一对夫妻,我也活不到爹娘派人来寻我,留他们一命,也算是替我报达了。至于梁雨,”她贪心又恶毒,如果梦里是上辈子我死后的延续,我娘亲也是因为她而死,我怎么会心软,我低眉看着地面,说道:“她与我没有什么干系。”
镇北侯夫人连连点头:“你不知道,那丫头心机阴沉的很,她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竟然知道我们原本给你求封的封号是惊羽,还说她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二哥今年要下场。学堂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你哥哥今年要下场!”
我闻言,微微弯起了嘴角——梁雨这也是有了上辈子的记忆?
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她此后的生活,才是更绝望的。
被遣送回原籍的梁氏夫妻之后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没过几年,很受客人追捧的梁雨染了花柳病。
她日渐形销骨立,临死之前还在说她是惊羽公主。
她死后。
大哥在某一日闲聊时,顺口告诉了我。
我已经不在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