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西方地狱那帮恶魔真不靠谱，平时联谊都看不上咱，这会儿塞不下鬼了，一声招呼不打，丢下鬼魂就跑。
这什么鬼！
关键这群鬼魂语言不通，在幽都抓到人就叽里咕噜说一大堆，那里都是不愿意投胎的孤魂野鬼，谁听得懂啊！
「他说，他们国家打仗，一枚炮弹下来，他就到这里了。」白姐微笑。
转过头，白姐起身，一拳打晕身旁金发碧眼的洋鬼，掸掸手，轻描淡写道：「全部送回去，丢到七重门口就回来。」
白姐威武。
我正要下令，就听黑哥反驳：「不行，送来的全是极恶之徒，丢到七重门不管，他们就要去害人。」
哎，看来加班人加班魂是逃不掉了。
我就这么夜以继日，连续加班七天。
整个地府只有金俞很闲。
他跑来找我：「你听到我跟你说什么了吗？」
「啊？」我摘下耳机，「你再说一遍，我在听录音，这群外国鬼讲话太快了。」
「外国鬼，外国鬼，你就知道外国鬼，」他气呼呼，夺过我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你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他那天喝醉了没问出来啊。
他正在气头上，我可不敢惹他，只好赔笑道：「不如你重新问一遍？」
金俞没再问，他白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的桌上全是文件，黑哥那边还在催我，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一批一批的送，畜生道都磨出火星子了。
大家都在拼命，我这个做老大的不能恋爱脑啊。
幽都的小鬼们冲破了阎王殿的大门。
「阎王出来！凭什么让这群洋鬼子挤压我们的生存空间。」
「本来地就不够用，也没人烧钱下来，他们还抢我们的钱和房子。」
「让他们滚回去！」
我顶着黑眼圈，劝他们派个代表聊聊，假笑笑得脸都僵了。
代表是个老爷爷，上来就泼我一脸茶，「不能干就别干！我活着的时候就被他们抢，死了死了，还得被他们抢。」
「我就说女人不能当阎王，骨头软，随便外国佬欺负！」
我翻看老爷子的功德簿。鸦片成瘾，1840年，吞鸦片自杀，已经去过拔舌地狱。
当年打仗没见你这么英勇。
我只敢默默吐槽，随后悄悄喊人通知白姐黑哥。
我循循善诱：「他们家地狱爆棚了，不管了。」
「这些恶鬼在阳间作乱，只会让冤魂更多，你也知道，他们最会抢别人家东西。鬼魂也会渡海害我们的子孙呀！」
老爷子：「我儿子早死光了，就一个女儿，女儿又不算我家的人。」
「……」
他是不是还不知道大清已经亡了。
就在我语塞的时候，黑哥白姐来了。他们俩二话不话，一顿招魂幡、捆魄锁，打得他嗷嗷乱叫。
他一边哭一边叫：「你们不得好死！」
这种诅咒在地府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但是可以鼓动人心。
孤魂野鬼们怒发冲冠，手上拿着锅碗瓢盆就往我们身上砸。
不是有执念，谁不想投胎啊？这些鬼也都是可怜鬼，我不想伤害他们，只能躲。
结果，我被一个平底锅砸到，当场晕倒。
再醒来时，我已经在软软的大床上。
金俞握着我的手，趴在床边酣睡。
他本就自来卷，褐色的发尾翘在头顶，看起来像根天线，就很可爱。我忍不住拨弄一下，金俞皱眉揉揉眼睛。
糟糕，醒了。
我赶紧装睡。
不是，我为什么要装睡？有什么好做贼心虚的？
「吕晋，还是该叫你吕菁？」
金俞的手指落在我的眉骨，吓得我绷直了身子，不敢动。
他捏着我的手指，湿软的唇贴在我的手背。
死鬼明明不会呼吸，喷出来也是冷气，我却感觉到热热的空气喷在手背，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浑身过电。
他要干嘛？他要表白吗！
我屏住呼吸，听见他说：「你连名字都是假的，害我找了五十年都没找到。」
「小骗子，」他双手握住我的手，抵住额头，「赈灾也不喊我陪着，怎么？李盼比我强吗？」
徽州是我和李盼的故乡，我们为家乡父老抛头颅洒热血都是应该的，金俞当初刚升大理寺少卿，前途光明，何必受连累。
我正要反驳，他突然说：「你耍了我这么久，一句道歉都没有，以为我就能原谅你了？」
所以，他还不原谅我？那……还表白不？
我满脑子问号，云里雾里。
倏地，我的嘴唇被碾住，触感冰凉柔软，转瞬即逝。
这回我真感觉要死了，信息超载，CPU死机。
「哎，」他叹气，又摸了两下我的额发，「等你醒过来再问你吧，不能再这么拖着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金俞松开我的手，关上房门。
空气畅通，我猛吸一口气，仿佛活过来，转头发现床头放着一张纸。
「您的排号：99999。」
99999？我又数了一遍，确定没有数错，少了一位数。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当前已排到99003号。」
擦！这才几天就九万九千号了？岂不是很快就到金俞！
「我不管，你给我把99999号往后排，」我指着显示器，命令窗口阴官：「不，你把他从队伍里释放，他不排了。」
阴官面色发灰，仰头难为道：「按照规矩，进出队列得本人申请，经办人层层签字，拿到我这里，才行。」
「我都说了我不管！」
显示器上数字已经跳到99958。
我挠头不解：「搞什么鬼？才这一会儿就下去九百多人了！」
「领导，」小阴官正襟危坐，「这真的不算多，咱每个月都有四五十万人投胎啊。」
我一拍脑门。对啊，地府都有几千万鬼，人间生育率再差也有上千万呀！
眼看着数字还在跳动，我掀开小阴官，干脆自己动手，选中金俞的名字，删除。
就在我点击的瞬间，数字跳动到99999。
「老大！」一阵龙卷风，李盼闪现。
他双眉紧蹙，一副快哭的模样，抓住我的胳膊使劲儿摇，「要死了要死了。」
「怎么了？」我反握住他的手。
别是我没删除成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