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府尹这句话有点下逐客令的意味了。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楚墨阳同白曦月路上出过意外，要是在江南停留久些，再出意外该如何是好？
更别提还有事涉三起案子的犯人同证人，万一出什么事情，他今年的政绩考核就完了。
如若有可能的话，江南府尹恨不得立刻打包这帮人，连夜送出江南。
白曦月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咳嗽了一声道：“也是。”
工匠在大师算好的时辰下土，挖掘了半日，挖掘了腐蚀的棺材，已经腐蚀到只剩下一些烂木片子。
工匠在挖出这些烂木片子之后，换了一把小一点的铲子，慢条斯理的清理坑中的碎木同泥土。
他花了一个多时辰，才从一堆碎木同泥土中找出遗骨同随葬物品。
“草民多嘴问王妃娘娘一句，娘娘的母亲死了多久了？”
白曦月算了算日期，道出一个年限。
“才不到十五年棺木就腐烂，想来下葬时用的松木。墓穴坍塌，大抵也是因为棺木开始腐烂的原因。”
工匠这句话令在场除了白曦月同楚墨阳之外的所有人脸色一变。
众人看挖出来的碎木就知道棺材腐烂不是一日两日，按照工匠说的，开始腐烂起就有坍塌的可能到变成这样最大块只有手掌那么大的碎木，少说也得两三年。
所以坟墓不是今年塌的，而是早就塌了，可白家一直没让人来修。
众人或明或暗都在观察楚墨阳同白曦月的反应。
只见白曦月身子晃了晃，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楚墨阳扶着她的腰，以免她跌倒在地上。
白曦月强忍着眼眶里的眼泪，看着坑中的碎木，神色转为悲凉。
众人来之前也听说过白家对白曦月之母的坟墓不管不顾之事，江南府尹还庆幸此事因事涉楚墨阳被送往京城，不用在唐山县查办审理，江南州府复核，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复核此事。
如今瞧着坟墓里这个样子，就知白家有多亏待这个嫡长女之母。
工匠专注于手上的活，并未注意到众人的脸色变化：“殿下，王妃娘娘，重新入馆吗？”
“嗯。”
楚墨阳早就准备好了一副檀香木的棺材，他握着白曦月的手，代替她回答。
而白曦月，一副站不稳的样子，死死盯着被整理出来的骸骨。
一旁的大师带着徒弟坐下诵经，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把遗骨请入棺中。
白曦月缓步走到棺前，艰难的解下随身携带的白玉玉佩，放入棺中，想伸手抚摸骸骨，却在即将碰上时收回了手。
她的眼泪滴到骸骨上，天在此时开始落雪。
工匠在一旁道：“王妃娘娘就算再不舍得，此时也得封棺了，不然雪水入棺木，会加重棺木的腐坏。”
白曦月点了点头，强撑着身子站好，眼睁睁看着工匠封了棺材：“母亲！母亲！”
她连着叫了两声，声音都不大，但悲情难掩。
楚墨阳揽着她，撑着她，以免她身体不济。
彩儿在身后为二人撑伞，见到白曦月悲痛欲绝的模样，忍不住抹了抹泪水。
一干官员都为之动容。
棺木入土，工匠递过来一把铲子：“第一捧土，殿下和王妃娘娘要亲自填吗？”
楚墨阳上前想接过，白曦月伸出纤细的手，握住了那把铲子：“我亲自填。”
她哽咽着说出这句话，她双手抓着铲子，朝着棺木填了第一捧土。
土渐渐的淹没棺木，堆出一个尖，随着最后一捧土盖上，雪逐渐加大。
白曦月已经嫁入皇家，本不该来祭拜母亲的，但这是皇帝特许的，所以两人下跪祭拜，江南府尹等官员也没说什么。
楚墨阳和白曦月按照流程上了香，把纸钱扔进炭盆里后起身。
站在一旁的官员既然在，也会以白尚书同僚的身份祭拜。
随着最后一人祭拜完成，白曦月朝着官员行了个礼：“多谢诸位对我修缮祭拜之事的帮助。”
虽说事出有因，但官员哪里敢受她的礼，连忙向一边偏了偏，避开她的礼后，江南府尹拱手道：“王妃言重了，此次下江南洒扫祭拜乃是陛下允准，这些本就是下官应该做的，何谈谢字。”
他见白曦月脸色惨白，连忙说道：“如今已经洒扫祭拜完，请殿下同王妃保重身体，别在雪中站着，早些上马车。”
楚墨阳半揽着白曦月，想要把她带上马车。
但白曦月的目光仍旧黏在墓碑之上，被带着走了几步，哽咽询问楚墨阳道：“倘若将来又出事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没说出什么事，但在场之人都知道是坟墓坍塌无人管之事。
楚墨阳宽慰道：“明日我派人买下附近的地，派几个人看着。若是还有闪失，修缮的钱由王府出，可好？”
江南府尹知道这不合规矩，不管是白家祖坟如今是楚墨阳的亲卫看着，还是楚墨阳刚刚说的这些，不仅仅不合规矩，还是在打白家的脸。
这等于是明晃晃的告诉世人，白家管不好祖坟，由他这个女婿接管。
他张了张嘴想提醒，到底没说。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因白曦月的关系，这是家事，所以就算离谱他这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他想了想，闭嘴了。
白曦月点了点头，由楚墨阳扶着上了马车。
楚墨阳没直接上马车，转身对站在一旁的官员道：“几位大人辛苦了。”
官员们连声道不辛苦，还劝楚墨阳早些上马车回别院。
他们生怕楚墨阳在外面呆久了会有刺客出来暗杀，虽说白家祖坟在一片平地之中，又因在冬季，四周没有杂草等障碍物，刺客不大可能会埋伏，但万一呢？
楚墨阳看向王黎，王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赏钱，赐给工匠。
又安排人送大师回寺庙，并送上香火钱。
等做完这些之后，楚墨阳这才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中的白曦月已经用热水洗干净的脸，楚墨阳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比刚出门时高了些：“头晕吗？”
她刚刚在雪中站了那么久，哭过也大动过，精力和体力已经耗尽，如今就连说话都懒得说，只是点了点头后揉了揉有些涨疼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