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天虽然亮得晚，但是生物钟已经习惯早起的黎瑜不到六点就在窗外花园里的鸟鸣声中慢慢清醒过来。
这段时间的借住，让她已经彻底习惯了睁开眼看见深色的木质天花板后不再茫然自己在哪里，眼前怎么不是在长街背街铁路一村的那间狭窄小屋顶上的斑驳墙壁。
她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把白薇薇的被角掖严实后，才出了客房去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洗漱。
黄家整座小楼都是木质的，脚踩在上面很容易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不过因为住在二楼的黄家人一般都起不了那么早，所以平时早上起来的时候，黎瑜都听不到什么声音。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大概是除夕这天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日子，黎瑜还在刷牙的时候就听到楼上的地板开始有了纷乱的脚步声响起。
等黎瑜洗漱完走出来的时候，便看到黄知玫夫妻俩打着呵欠走下楼梯，见了黎瑜笑眯眯的问好。
“小瑜过年好啊。”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黎瑜对着黄家人逐渐不复当初的拘谨，闻言也跟着笑了笑。
“大姐过年好，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黄知玫说起这事就头疼，哭丧着脸说。
“每年到了除夕，老爷子就要和他的几个兄弟通电话说说近况互通有无，你知道的他们兄弟可有好几个，排列组合起来，等打完电话这一天可就过去啦！”
她还在抱怨，身边的欧堂就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角，指了指楼上，作出个噤声的手势。黄知玫会意赶紧闭上了嘴，果不其然下一刻楼梯顶就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黄家老爷子穿戴整齐，笑呵呵的下来了。看得出来他的心情非常好，身上还披了件崭新的呢子大衣，那料子挺括极了，一看就很贵重。
黄知玫夫妻和黎瑜忙不迭的对他打招呼。
“爸爸过年好呀！新一年里可要更上一层楼，带着我们小的七祖升天哟！”
“公公过年好，祝您在新一年里身体健康，事业顺利。”
黄家老爷子一下楼就听到黄知玫夫妻和黎瑜对自己说吉祥话，心里十分高兴，于是非常熟练的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叠红包，找了找上面的名字，然后依次递给了几人。
“好好好，来拿着，新一年里大家都要好好的！”
黎瑜原本以为红包是给小的自己代收，拿到红包才发现上面工工整整写着自己的名字，一时之间有些羞涩。
“这。。。”
黄知玫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给你就拿着，咱家都有这个习惯，里面钱不多当是讨个彩头。”
黎瑜这才安心收下，她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开看看究竟是多少钱，听黄知玫说钱不多，自己随手摸了摸感觉里面也挺薄的，便折一折塞进了裤兜里。
黄家老爷子给他们几人发完红包，就跑去了厨房给姜阿姨发，发完看了看已经正在蒸的包子和现打的豆浆，嘱咐道。
“有啥先给我上，不等他们了，我吃了好打电话。”
姜阿姨早有准备，用前一天留下的鸡汤煮了碗米线，就着小咸菜上了桌。黄家老爷子立刻“呼噜噜”的嗦起米线来，平日矜持的吃相荡然无存。
黎瑜有些惊讶，转头疑惑的看了眼黄知玫，只见她噗嗤一笑，凑近黎瑜的耳朵悄悄说。
“嗨，这才是老爷子真正吃饭的样子，平时那些斯文样都是被老太太逼着装出来的。”
黎瑜眨了眨眼，就听到黄知玫对她娓娓道来：原来老太太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老太太的哥哥在参军前还是当地有名的浪荡少爷，家里因为管不住，干脆就把他送去了国外读书，眼不见心不烦。
在国外的时候，不知怎的少爷结识了一群有志之士，一群人聊着聊着就聊出了革命情谊，一冲动就决定要回国参军。
于是少爷在家里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跑回了国参了军，他运气好，轰轰烈烈的打完一场又一场的胜仗，好胳膊好腿儿的撑到了战后。
少爷原本就长得好，在部队里磨练了这么多年整个人更是沉稳了很多，战后回家的时候可把家里人吓了一跳。
当时也巧了，少爷和黄家老爷子在打仗的时候是过命的交情，听说少爷要回家，黄家老爷子厚着脸皮跟着去玩，这一去不得了，黄家老爷子一下子就对少爷的亲妹妹——后来的黄家老太太一见钟情了。
具体追求过程按下不表，但是结局总是好的，黄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喜结连理之后，老爷子为了讨老太太的欢心，一直在朝着斯文读书人的方向在努力。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家这么推崇让孩子多读书的原因之一。”
黄知玫捂着嘴悄悄说着，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因为老太太没嫁给老爷子之前，就喜欢那些温柔有礼的小秀才，老爷子就为了这，可装了大半辈子！”
黎瑜闻言有些感慨，转头正想对黄知玫发表一下感想，就听到她突然转了话题。
“所以说，我们黄家男人不说别的，一旦认定了可靠谱了呢，以后要是小杰惹你不高兴了，小瑜你放心大胆的弄他，他不敢有二话的！”
黎瑜顿时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黄家人都挨个儿在自己面前提黄知杰这好那好，可把他夸得天花乱坠。
这不，明明前一秒还在说黄家老爷子年轻时候的故事，下一秒就转到了黄知杰完美继承了老爷子的痴情基因，怎么都觉得是在给他的脸上贴花儿。
黎瑜无奈的点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转头一看，就她们姑嫂两人闲聊几句话的功夫，黄家老爷子已经三两下嗦完了一整碗鸡汤米线，摸了摸肚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姜阿姨见老爷子这么快就嗦完了米线，害怕他老人家吃急了不消化，赶紧泡了杯山楂茶放在他手边，才转身回厨房继续守着蒸笼。
老爷子喝完茶就进了客厅，眼巴巴的守在电话旁，老太太这时候才慢悠悠走下来，她扫了一眼喝干净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茶杯，轻轻哼了一声坐到了餐桌前。
黄知杰、白薇薇和欧静儿也起了，于是一大家子就着豆浆吃着包子，开启了热闹的一天。
***
一大家子全都吃完早饭，黄知俊带着程晶黄瑶瑶也溜溜哒哒的来了。
姜阿姨泡了普洱，端进了客厅，于是大家伙全都聚在客厅，等着黄家老爷子的兄弟们打电话来。
黄家老太太轻咳一声，戳了戳老爷子。焦急等待的老爷子仿佛智商下了线，转头茫然的看着她了好半天，才终于意识到老太太是在提醒自己啥。
他拍了拍脑袋，呐呐笑着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那叠红包，高高兴兴的往下发。
在自家小辈们叽叽喳喳的吉祥话里，老爷子很快就发完了手里的红包，可一直关注着黎瑜的黄知杰发现白薇薇拿到了红包但是黎瑜没拿到，立刻嚷嚷起来。
“老爷子你区别对待么！我家小瑜怎么没红包！不公平不公平！”
黄家老爷子一怔，差点站起来揍他，被老太太拉着才愤愤道。
“你就这么看你爹我？我能是那样的人？小黎的红包我早上一下楼可就给了！不信你问问？”
黎瑜正在拉黄知杰，闻言点点头，从自己的兜里掏出那个被折了一折的红包，红着脸掐了一把黄知杰。
黄知杰这才高兴起来，赶忙把自己得到的红包也上供给了黎瑜，可把黄家人看得笑成一片。
就在这时候，黄家老爷子才终于等来了他的第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