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夏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到中州的边境,中州依旧如往日般繁华热闹。
前面再走便是灯市了,中州的灯市最有名气,远远望去,千盏明灯如同漂浮在天河上的皓月繁星,光华璀璨,融融如海。
和季星河一起游历中州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这里的人们以月为尊,每月十五,都会举行盛大的灯会活动来祭拜月神。今日正是十五月圆之夜,因此,纵然已是深夜,街上的人群依旧熙熙攘攘,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幸福的神情。
可人群再繁盛,灯火再绚烂,也未能使顾倾夏抬头侧目。
在顾倾夏的心中,这一切也都与自己无关了。热闹都是别人的,真正属于她的只有如影随形的孤独和背叛。
来往的人群看着这个满身鲜血的狼狈女子,无不惊恐的尖叫躲开,间歇有三两个好事者,也只敢远远的望着,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顾不上理会周围人诧异的目光,顾倾夏摘下耳上的翡翠耳环,同一个贩马的小贩交换了一匹马匹。
小贩本想逃走,奈何顾倾夏给出的价格实在惊人,便斗胆与这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做了这笔交易。随着马啸嘶鸣的远去,小贩惊讶的发现,自己小心恭敬的捧着那对耳环,而双手竟然还在颤抖。
天道阁中依旧灯火通明,顾倾夏并没有惊动任何人,想到临行前奈安的送别,虽然没有精神,但心中的责任告诉顾倾夏,自己此时应该去和奈安报声平安。
可到达奈安居住的重华台时,漆黑的窗子给了顾倾夏一丝不好的预感。
敲门声咚咚咚响了三下,看来奈安也不在这里,顾倾夏也没有心思等待,拖着疲惫的身子,用最后的力气回到了自己养伤的竹楼。
黑暗中,顾倾夏摸索着找到了半截蜡烛,心已经够暗的了,若是不将屋子照的亮一些,那心,便更加晦暗了。
火苗跳跃着,照亮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可顾倾夏觉得自己的心里始终空落落的。
来不及换下身上满是血污的衣物,顾倾夏便一头扎在了床榻上,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上,眼神空洞迷茫,宛若一具尸体。
阵阵夜风吹过,不知从哪里吹来一片乌云,本来晴朗的夜空刹那间乌云密布,下起了丝丝细雨。
屋外的世界瞬间变得热闹了起来,风声呜咽,雨水打在竹叶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顾倾夏闭上了双眼,将脸埋在枕头之中,双肩颤动,发出低沉隐忍的呜咽声,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她向来是一个骄傲的人,只有趁着窗外交加的风雨声,才敢轻轻的哭出声来。
这是她的第一次情爱,如同无数初恋的少女一样,怀着对美好爱情的无限憧憬,顾倾夏曾倾尽所有投入到这段感情之中,也对这段感情有着无限的期许。
与季星河的未来,曾像是一匹华美的锦缎一样在她的面前徐徐展开。
可她不曾想过,原来快乐的日子竟是那样短暂,原来爱情也同飞鸟一般长了翅膀,会神不知鬼不觉间从自己手下悄悄的飞走。
未见到季星河的日子里,她曾经设想过很多可能,或许季星河被困住了,或许药王谷封锁了她的一切消息让季星河既找不到她又无法得知消息。
顾倾夏曾设想了千万种季星河未能即使出现的理由,可是做梦也没想到,季星河竟然妥协了。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与“药王”为敌,与药王谷为敌,势必会让季星河为难。因此她甚至早就决定好,此次的事情,她愿意为了季星河不和“药王”计较,放药王谷一马。哪怕自己因为“药王”命悬一线,她也依旧不愿看到季星河为难的样子。
她设想了无数与季星河重逢的场面,怀着无比激动的心去寻他。
没想到期待已久的相逢竟是在他与别的女人的婚礼之上,这简直是将她的尊严放在脚下无情的侮辱践踏。
无论如何她都没能想到,当面对自己和药王谷之间的选择时,季星河竟毫不犹豫的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即便是有着难言之隐,可季星河就这样妥协了?
那么他们曾经的爱意,两人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便都不作数了?
他们在药王谷的日子是那样的宁静,安逸,季星河曾将自己捧在手心中珍爱,那时的顾倾夏觉得,对于季星河而言,她就是一块绝世的珍宝。
今日在喜堂之上,望着一身红装的季星河,明明他们二人相隔不过一米,可中间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隔了数不尽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时他们的身体离的是那样近,可心却隔了那么远那么远,触不到,也摸不着,只有相对无言,彼此远远的相望。
原来自己并非是季星河的绝世珍宝,只是一块一文不值的破烂石头!没有不变的承诺,只有说不完的谎言。
顾倾夏此时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睛,甚至想过要将终身托付给这样一个胆怯懦弱的妥协之人。
原来这就是失去的感觉,好痛,即使在寂静的夜里,这种疼痛也会悄无声息的找上前来,一次又一次的折磨着她,让她几乎窒息。
夜雨渐停,万籁俱寂的夜晚,顾倾夏觉得自己已被仇恨层层包裹起来,她好恨,恨季星河,恨药王谷,恨他们的残忍,更恨自己轻易便将一颗真心托付出去。
鲜血从伤口处浻浻流出,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时刻提醒着她不要忘记这新鲜的仇恨疼痛。
可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一向生机勃勃的顾倾夏此时也没有心思为自己包扎伤口,任鲜血打湿衣衫床榻,泪水早已流进,但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呜咽之声,像是从她的灵魂深处艰难的一丝丝抽离出来,在这座房屋中,编织出一张巨大的悲哀的网。
如今的她既然流不出眼泪,便只好以流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