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好在房间里这个味道没有多重。外面还在下着雨,滴滴答答的,将整个天空都衬的晦暗起来。这是离陵园最近的医院了,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趴在床边,双眼红彤彤地,显然是一副哭过的模样,眼睛都有些肿了。目光担忧地看着床上昏睡着的人儿。
床边还放着呼吸机,时不时地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正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笔直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还没醒吗?”男人皱紧了眉头看着床上的人,趴在床边的女人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医生说是伤心过度了。”
男人轻叹了一口气,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机器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滴滴滴声,“怎么回事?”
“快去叫医生!”
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似乎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睡得恬静又安详。
“滴滴滴滴……”
在医生的一顿忙活之后,床上的人终于悠悠的转醒了。
“漫漫,你醒了。”唐霏双眼红彤彤的,肿起来的眼睛让人看起来很是让人心疼。脸上还有着不易察觉的皱纹。
此时正握着倪漫的手,低声的哭着。江北见到这一幕后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
倪漫只觉得耳朵嗡嗡的,过了好一会才听清楚声音。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唐霏?”倪漫记得自己正在跟宾客敬酒来着,难道是自己喝醉了?
“我在呢。”倪漫眨了眨眼睛,想要坐起身来,“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在这呢?我妈他们呢?陆尧还在外面敬酒呢吗?”
她努力摇了摇头,十分自然地问着话。
唐霏闻言愣愣地看着床上的人,嘴微微长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看着倪漫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和心疼。
江北也转头看着倪漫,跟唐霏对视了一眼,阿姨不是早就……
见唐霏和江北谁都不说话,倪漫似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转头看向了窗外,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可是她分明记得今天是个晴天才对。
倪漫突然瞪大了眼睛,头猛地一疼,发疯似的抓住了唐霏的胳膊,“陆尧呢?陆尧呢!”
“漫漫……”唐霏被攥的生疼,却不在意。
倪漫惊恐地看着唐霏,看了看唐霏身上的黑色衣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红色的敬酒服已经变成了黑色的裙子。
一阵巨大的心痛蔓延着,倪漫用劲按压着自己的心口,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溢出。
“漫漫!漫漫!你去哪!你身子还没好!”唐霏大声呼喊着逃跑的人。
倪漫连鞋子都没有穿,赤脚奔跑在走廊里。
陆尧、陆尧、陆尧……
天空似乎也在跟倪漫作对,雨越下越大,大到让人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如何。
可是倪漫依旧执拗地奔跑在雨中,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笔记本上的事情是自己亲手写上去的,妈妈会出意外、他会离开……自己明明、明明……
倪漫的脸上分不清楚是泪水还是雨水,她不停地擦着,耳边还全部都是他的话。
“我今年十八岁,我喜欢倪漫十一年了。”
“我要跟她考同一所大学。”
“我要当警察,不想她因为害怕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倪漫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甚至连自己的脚已经受了伤留了血都全然不在意。
“陆夫人真美。”
“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我们孩子叫陆思宝好不好?”
……
陵园中孤单又荒寂,他就那样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倪漫赶到地方时,望着墓碑上的那张黑白照片,面若玉冠的容貌,分明分明刚才还对自己说着恩爱一生,白头偕老。此时却如此冰冷的在自己面前。倪漫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啊!!!”倪漫跪在了陆尧的墓前,再也忍不住心里巨大的悲痛,嘶吼了出来。
她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那里,明明说好了一直在一起,可是她却一个人回来了。
“陆尧!!!”
雨水冲刷着一切,地上的雨水中还混着一些血红,而血红的主人却全然不自知。
倪漫从地上爬起向陆尧的墓碑前,一遍又一遍地擦着那张黑白色的照片,“别怕、你别怕……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会的。”她似乎不知道冷,一直擦着,一直说着,擦着擦着只觉得心如刀绞,“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咽的声音被雨声所遮盖,似乎只有面前的已经没有生命的人听得见……
唐霏等人赶到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雨中的女孩,如果落入凡间的仙女,遭受了非人的劫难。
此时正目光悲痛又疼惜地看着墓碑上的人,后而缓缓闭上了双眼,含笑将红唇敷上了那张冰冷的照片。
唐霏和江北一时之间心情异常的复杂,愣在原地,怎么都迈不动前进阻止的步子。
“漫漫!”
雨太大了,大的人看不清方向,大的人心冰凉。
倪漫晕倒在了雨里,倒在了陆尧冰冷的墓碑前,这一晕就是整整三天。
当倪漫缓缓醒来的时候,唐霏正给倪漫擦着手。
倪漫面无表情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至枕头上,“霏霏,我跟陆尧结婚了。”
唐霏给倪漫擦手的动作一顿,原本开心于倪漫终于醒了过来,可是一醒来就说这种话……
倪漫好像失去了灵魂一般,木楞楞地看着天花板,声音嘶哑,“七月七日那天,我们俩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结婚了。”
“他说那天的天气很好,适合结婚。”
“他说他不想让我因为害怕放弃梦想就选择了警察。”
“他说他喜欢我了十七年。”
“他说那枚戒指是他一直准备着的。”
“他说白玫瑰是求爱之花。”
“他说要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到我。”
“他说我给他的那颗糖很甜。”
“他说要恩爱一生,白头偕老。”
“他说我们的孩子要叫陆思宝。”
“他说陆夫人真美。”
“他说……”倪漫的声音哽咽,“我们要一辈子永远在一起。”
一切都结束了,那天倪漫大病了一场。发了三天的高烧,昏迷不醒。
没有人知道倪漫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就连唐霏也不知道为什么倪漫会说出来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但是她只知道自己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很心痛,揪着疼。
她知道倪漫一定是经历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不然本来是以朋友身份去祭拜陆尧的倪漫怎么会突然变成了那副样子。
倪漫消沉了很久很久,直到那天倪文去医院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女儿。
苍老的面孔上终究是有了动容,倪文自从林淑意外离世之后就萎靡不振,整日郁郁寡欢,之前倪漫还担心倪文这样身体吃不消。
倪文看着床上的女儿,他都听霏霏和江北给自己说了。
老人眼睛也泛着晶莹的泪水,这一刻他才顿悟自己一直沉迷在林淑离开的痛苦里,都忘记了宝贝女儿是怎么过来的,她一直以来是怎么扛下来的这一切。
就连自己跟林淑唯一的宝贝差点命丧黄泉自己都不闻不问,如果林淑知道的话一定恨死自己了吧。
这一刻,让倪文这个做父亲的心痛难忍。望着倪漫的目光中充满了愧疚。那段时间,华城反常连着下了许久的雨。
不知道倪漫消沉了多久,有一天她望向窗外,静静地喊了一声倪文,“爸,妈很爱你。”
老两口一辈子都没有说过什么肉麻的情话,就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说出口。
倪文倒水的身子一僵,沉默了许久,声音苍老着,“我知道。”
倪漫不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窗外。
……
三年后,倪漫穿着小白裙坐在陆尧的墓前,撑着脑袋神色自然。
而墓碑前摆着一束白色的玫瑰花。
“唐霏和王华离婚了。”倪漫叹了口气,继续自言自语着:“你说为什么都是王华,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对了,告诉你江北倒是结婚了。是跟他一直处的女朋友,不过真的很像蓝欣。”
倪漫说到这里就笑了笑,“我前一段时间遇到了一个人你肯定想不到是谁,是刘洋哎。”
“他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商业大亨了,我们同事都争着采访他的机会呢,哈哈。真没有想到会这样的方式再次见面…不过他居然还认识我是校友,真是神奇…”
曾经记忆深处的两个肆意横行的少年,一个富甲一方,一个身穿警装。
陵园中,一个穿着小白裙的姑娘,长得美丽动人,正温柔地跟深爱的人讲述着自己最近的故事。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三年了,倪漫将自己重生之后的所有事情隔一段时间就讲给陆尧听,时不时还给他讲讲最近自己发生的事情。
有时候就连倪漫都不知道那所有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大梦一场。
倪漫低头笑了笑,“上次给你讲到哪里了?哦对,讲到我逼着你跟我求婚来着。”说着倪漫就拿起来了白玫瑰,看着话的眼神幽深又怀念。
“你个傻子,都不说想我也不说爱我,非要我逼着你才愿意说。”虽然说的话有些埋怨的意思,但是倪漫始终是笑着的。
“也不知道你去哪里取回来了一枚戒指还有一大把白玫瑰。不过那么多年没有见过,你居然知道我带多大的戒指……”倪漫轻笑了一声。
女孩的声音很柔也很清澈,时而笑一笑,让人不由得感觉心中一痒。
这天下午,倪漫回到了以前的老小区,自从林淑出事之前搬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倪漫望着模样改变了不少的小区,心中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冉冉升起。
院子里的那棵巨大的梨花树倒是保存了下来,听说是小区的一众居民联名反抗才保住了这棵大树。
倪漫看着梨花片片飞落,北方的梨花总是开的晚些,四月才开。
盛开的梨花树是极其美的,白色的花瓣纷纷落下,像下了一场花瓣雨一样,洗涤着心灵。
“是倪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