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铲落棺头,其他人也举起铲子往里招呼,为了快点回家,他们都卖力填土,仅仅只过去几分钟,这坟头就填好了。
事后一人一根烟,坐在坟后诉说老王的好……
农村下葬,也不用立墓碑,自己人知道认识就行,但坟前立门,这是规矩。
所以我挑几块差不多方正石头,在坟前摆个冂字框来当门,这也方便送钱祭拜时,风不会乱吹,钱也能送到家门口。
填好坟,村长将一打纸钱压在坟头。
老王叔的事,算是落幕了,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点事,睁眼闭眼进棺材……
我们浩浩荡荡下山回到院子,里面已经备好酒席。
吃饭时候,村长喝了点酒,脸憋通红,拍着我肩膀夸赞道:“咱家小白是有出息了,这次要不是你帮忙安排,我还真不知道给他埋哪。”
其实在老王要出殡时,我和村长遇到些事,主要还是棺材问题,这下面居然漏水了。
棺中漏水,必会起尸,这是大凶之兆。
从他阴气过盛而死后,我就知道,他下葬不会安生。
在净面时,我让人往他嘴里塞枚铜钱,堵住耳鼻,防止阴气外泄,诈尸破棺……
之后我就和村长去山上找镇尸位,这才有前面那一幕。
这件事情只有我和村长知道,其他人都忙的没时间去看。
这要是说出来,当时肯定乱了套,这丧事也不用办了。
村长继续夸赞道:“你小子,有你爷爷当年那威风劲,如果这小王早点听你爷爷的,也不会落个这样下场……”
“害,人喝多了,嘴就不把门。”
“小白吃饭吧!”
村长拍了拍我肩膀,没有再说什么……
今晚全村都来吃饭,老人大人孩子都来了,唯独没有看到三与杨林。
说起三与杨林,我还是没搞明白他俩为啥会走到一起。
听二婶子说:“杨林家里去提亲,给了不少彩礼,差不多两万块。”
当时的两万块还是旧版的,很值钱,不比现在了,都是红钞票。
杨林家里是跑车的,他没事跟着他爹到处跑,帮忙搬货啥的,这也让他身子骨比别人壮实。
他与三成亲那天,我特意跑到镇子里,在绫罗绸缎店,用身上仅剩一百块钱买了一段白色绸缎,老板说:“这可是好东西,江南产的,纯蚕丝绸缎。”
“你不信摸摸看,好货都要用手摸。”
我伸手摸摸试试,还别说,这绸缎确实不错,虽然不懂,但上手给人感觉斜纹道清晰,手感平滑挺劲……
“就他了,老板……”
他张口要200,我咬咬牙,跟他砍价到100……
老板也是爽快人,打包好说:“得,咱们就当是交个朋友,下次帮我介绍点人,记得还来啊!”
我也爽快答应,抱着绸缎一路哼着小曲回到村里,正好赶上人家随份子随礼。
记录清单的是村长,我把绸缎放在他面前说:“村长,给我写上。”
他扶下老花眼镜说:“呦,这礼不错,赶紧进去吧!”
说完,他将东西记在红纸上,写上我名,对里面喊道:“程小白,绫罗绸缎一份。”
门口是杨林父母,看到我来,他们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就恢复平静,笑着送我进去。
杨母:“小白啊,都长这么大了。”
杨父:“今天放开了吃,你兄弟杨林大婚之日,千万别客气,想吃啥都有。”
他们俩一唱一和,讨厌我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我笑着回道:“叔你放心,我这人就自来熟,绝对不会客气。”
我故意露出坏笑,这让他们俩心情都沉到谷底。
以前村里大魔头程小白,这可不是瞎起的。
二婶子也说过,让我收敛一些,让村里人改变对我以前看法。
我看他俩尴尬傻笑,礼貌说道:“叔,我先进去了,你们忙吧!”
他俩巴不得赶紧送我进去,毕竟后面都排上队了。
我进院子里,这里面起码有二十多桌,院子还是临时扩建,别人家都给圈进去了。
地上有一条直达屋内红地毯,看样子是给三和杨林准备的。
我看了看四周,二婶子忽然一把拉住我说:“往这边走,你们这些小时候玩伴,都安排在这一桌子了。”
他将我摁在椅子上,我看向围着桌坐的几个,他们都看着面生。
还是二婶子摁我肩膀说:“都不认识了吧,也难怪,三年时间了,这是程小白,以前你们可都往一块堆。”
听到我是程小白,他们全都笑了出来,这里面一些人我都忘记了,他们打扮光鲜亮丽,看着跟村里孩子不搭边,倒像是城里来的。
而且我穿还是粗布麻衣,看起来跟他们格格不入。
也难怪,三年时间,有的飞黄腾达,也有的考上高中大学,一个个都有出息了。
虽然我以前是孩子王,但不代表现在还是,人都要长大,跟什么人打交道有前景,他们自己就会归类。
倒是有两个特意挪动到我座位旁,询问之下才知道,这俩人是当初跟我一起偷橘子的。
一个叫刘奔,一个叫王化。
刘奔还是跟以前一样胖,王化瘦瘦的,满脸都是小麻子,长大了,麻子反而更多了。
他们两个跟我聊了很多,都是关于小时候的事,至于桌子上其他几位,都各吃各的,表面什么都没说,却背地里在显摆什么……
我看着刘奔与王化,他俩性格倒是没有多大变化。
外面锣鼓喧天,唢呐响了半边天,接亲队伍来到门口,一时间鞭炮齐鸣,不用想,这是新郎官把新娘子接来了。
杨林请了八抬大轿,直达门口。
按照村里习俗,新娘子下轿,脚不能着地,要让新郎背着进院子。
在所有人热情高涨欢呼下,杨林背着三来到院子,将她放在红毯上。
俩人手持大红花,顺着红毯走到媒人面前。
喜事傧相自然是二婶子,也是现在所谓的司仪。
她今天梳妆打扮一番,身穿红卦,涂了粉妆,头戴红花。
杨林跟她家有点亲戚,再加上二婶子能说会道,就让她来当长者主持婚礼。
看着面前两位新人,她退到一旁,让双方父母出面坐在椅子上,同时祖宗牌位立在边上,放上高香。
二婶子润了润嗓子,气沉丹田,扯嗓子就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长辈认亲”
“送入洞房。”
她每喊一声,那唢呐声音就高几分,我下意识看向吹唢呐那人,猛然发现还是平头小哥。
上次老王叔丧事就他办,这次喜事乐器班子还是他来,旁边几个敲锣打鼓的都是陪衬。
“厉害啊!这是红白喜事都办。”
我看成亲礼结束,三也被送进屋里,没出来。
我下意识来到吹唢呐小哥前,询问道:“哥,你看我眼熟不?”
他愣了下,回道:“你是上次办丧事那个,我记得村长叫你小白。”
“对,我叫程小白……”
他也礼貌介绍道:“郝建……”
我跟他握手,皱着眉想道:“这咋还骂人呢?说谁好贱呢?”
这是要是放我以前脾气,早就抢他唢呐,敲的他头破血流。
直到后面我才知道,他名字叫郝建,也不是我想的那个好贱。
我问他:“这刚办完丧事就来接喜事,有些说不过去吧?”
郝建一声冷笑,满不在乎回道:“这有啥的,不是有句话说的好……”
我问他什么话?
他说“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剧终。”
“曲一响,布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走的走,抬的抬,后面跟着一片白。”
“棺一抬,土一埋,亲朋好友哭起来,鞭炮响,唢呐吹,前面抬,后面追”
“正所谓,初闻不识唢呐意,再闻已是棺中人”
听到他这么说,我脑海里浮现出唢呐在对我说话场景……
唢呐:诶?你出生了!
唢呐:诶?你满月了!
唢呐:诶?你结婚陪了!
唢呐:诶?你生孩子了!
唢呐:诶?你孩子满月了!
唢呐:诶?你孩子结婚了!
唢呐:诶?你孩子生孩子了!
唢呐:诶?你头七了!
唢呐:诶?你迁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