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有两辆马车，牧云河上了第二辆，刚坐下车帘被撩起，周微时的脸探出来：“一起可好？”
不等他点头，周微时就钻进来，坐在他旁边。
周微时道：“坐马车嘛，一个人多冷清，两个人在一块说说话，不闷。”看了一眼牧云河，又道：“不过你这个人一天话都不说几句，和你坐马车和一个人没什么两样。”
牧云河道：“你上来作甚？”
周微时笑道：“这不是怕你闷吗？”
牧云河道：“不闷。”
周微时才不管他闷不闷，自己已经上来了，还能下去？
他侧靠着车壁，看着端端正正坐着的牧云河，突然道：“你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叶泽清知道吗？”
“师尊在外除妖，当是不知。”
周微时点点头，又沉默下去，不知想什么。
过一会儿觉得车壁咯人，又坐起来，复道：“你什么都忘了，怎么偏偏记得叶泽清？”
牧云河看了他一眼：“有些东西总是记得的。 ”
周微时暗道，好你个牧云河，我就不值得你记住是吧？哼，下一次本殿下不救你了，看你还记不记得住！嘴一瘪，又靠在车壁上，蔫巴巴不说话了。
车医一摇一摆的往前走，储君府离皇宫是有些距离的，时间一久，周微时觉得困倦，心中对坚硬的车壁十分不满，爬起来往牧云河身上一靠，就要睡过去。
牧云河嫌弃的把他身子扳正，道：“坐端正。”
周微时眼睛睁开一条缝，声音细小：“哎呀，我睡一会儿。”
“车壁太硬了，回去我就换掉。”
“填个软垫子。”
双手环住牧云河的肩膀，“你让我睡会儿。”
牧云河无奈，只好道：“不可。”
周微时闭着眼，觉得这人十分不通情达理：“我知道，你要说不可坐姿不端……这不是飘渺，我守什么规矩？”
“真的好困……”
牧云河无奈，伸手要将人从身上扒下去，听见那人充满睡意的声音又道：“真是的，你守那么多年规矩，飘渺还不是不要你了……”
牧云河举起的手慢慢放下来，任由周微时靠着，没再坚持让周微时醒着了。
马车终于滚到了皇宫门前，周微时微微转醒，打了个哈欠，撩起车帘，一股潮气扑来。
好像要下雨了。
周微时跳下去，对牧云河道：“你就在这里等着，看我怎么气走那群老头。”龇牙一笑，转身便走。
牧云河喊住他，叮嘱了一句：“不可太过无礼。”
周微时明白这是别让他太过分，他自然清楚，道：“知道了。”
“要下雨了，别出来。车里有毯子，记得盖上。”
牧云河点点头，周微时摆摆手，进了皇宫。
牧云河挑起一角帘子，阴沉的天空，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味。
要下雨了。
他感觉骨头在疼。
放下帘子，盖上毯子，舒服多了，安安静静的等着周微时回来。
云逐渐压低，颜色逐渐深了。甚至轻轻的滴下雨来。
雨中来了一顶轿子，四人抬，周围还有着许多嬷嬷小斯，围在轿子周围，顶着雨走。直至轿子停在牧云河前面几步，外面站着的嬷嬷径直走到牧云河轿子前，嚣张跋扈道：“轿内何人？快出来拜见小姐！”
牧云河心里奇怪，问道：“不知小姐是？”
外面的嬷嬷嚣张的口气不减：“乃是丞相府大小姐。”
江月。
牧云河纹丝不动，回道：“小姐要进宫直走便是。”
嬷嬷嗤笑一声，厉声道：“进宫的不急，你出来叩拜，拜完了自然就进去了！”
牧云河道：“我乃修道之人，与皇氏宗亲平起平坐，不能叩拜丞相之女。”
嬷嬷听了这一句，仿佛是听了什么大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我说怎么一直呆在这里，原来是个不知好歹的。”
江月一直侧躺在车子里，等着牧云河吓的跪地求饶，却听见牧云河的回答，心中倒是觉得这人并不是胆小懦弱无能之辈，高看了一眼。但也没放在眼里。不就是一个从荒郊野岭带回来的病秧子，能有什么本事？起身下车 ，嬷嬷们恭恭敬敬的候着，她走到牧云河的马车前，抬脚便上。
撩起帘子，看着牧云河，才道：“原来里面有人，本小姐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个人。”
牧云河毫无畏惧的对上江月的视线：“小姐的耳朵看来也不怎么样。”
江月冷笑一声：“无需你操心。本小姐让你出来见礼，你怎么还坐着？”
“果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来的，不过是一个病秧子，装什么修道之人？”
凉薄犀利的眼神盯着牧云河，“你怕是不知道，只有飘渺之人才能与皇氏宗族相比，你又是出自哪个旮旯里？”
牧云河刚想反唇相讥，“飘渺之人”那四个字在舌尖上打了几个滚，被他咽下去，江月的话瞬间点醒了他，他现在连飘渺二字，提都不能提了。
江月过分的话语还在继续：“你说你一介草辈，看见本小姐有什么理由不叩拜？”
牧云河盯着江月，一阵冷风从外面吹进车里，骨头缝有些凉，如江月凉薄憎恨的眼睛一般。
牧云河没什么好怕的，淡淡道：“原来大小姐不是来进宫的，是知道我在这里，故意来找茬的。上一次觉得叫丑八怪没尽兴是吗？”
江月讥笑道：“倒是忘记了你这张脸，我今日来，就是想要看看，你是不是用你这张脸，做了坏事！”
牧云河回道：“一张脸能做什么事？”
江月没有直接回答，拐弯抹角道：“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怎么勾引别人！”她下了车，回到自己的马车上，下人站在车两边拉着车帘。“行礼罢！”
江月一走，牧云河这才发现外面的雨已经下的很大了。
江月的声音继续传来：“你不要觉得阿时哥哥带你回来，你就有多不同，说白了，不过是一个下人的身份，哥哥带回来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他疼惜人能疼惜多久的。”
“劝你尽早明了身份，别让本小姐对付你。”
牧云河淡淡的回道：“你不是已经出手了吗？”
“原本打算让你服个软，就过去了，没想到你这病秧子骨头挺硬，既然这样，跪在这雨中吧，本小姐心情好了，你再起来！”
牧云河冷冷的道：“敢问，你以什么身份处置我？”
“什么身份？不管是什么身份，本小姐在储君府多年，处理一个下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威胁之意尽显，牧云河遇到江月这等人，心中不满至极。觉得前几日周微时赶走江月是一个十分正确的选择。
只是如今，他面对困境，下去行礼绝无可能，飘渺弟子，不跪皇族。若是这般对峙，时间一久，难免会碰到飘渺的人，更是不妙。
“犹豫什么？”江月的逼迫声再一次传来。
但飘渺之人，如何能跪？
牧云河不下车，江月也僵着，江月等了一会儿不见人下来，心中已经是十分烦躁，她不耐烦的招手，周围的小厮便一拥而上。
“你想清楚了，本小姐现在还有点耐心，若是没耐心了，随便走几步，进了宫，飘渺的人也就算了，你说，宫里的人，会不会放过你？”
牧云河道：“你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江月笑了一声：“本小姐喜欢，你管得着吗？”
牧云河很清楚，江月骄横跋扈，今日是定要折辱他了。他亦很清楚，宫内飘渺的人很快就会出宫。
牧云河看着大雨，终是起了身，下了车。
雨很大了，一下浇了个透心凉，连着浑身的骨头一起，冷的彻底。
牧云河整理了一下袖子，鞠躬行礼，道了声：“小姐好。”
江月的嗤笑一声，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原来也不是多硬的骨头啊！”
“跪着吧。”
牧云河依言跪下，雨水浸过膝盖，渗进骨头里。
江月神清气爽，看着大雨里狼狈的牧云河，一只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着。
雨一直在下，牧云河不止骨头疼， 感觉浑身上下都在被人用锤子钉，用针扎，十分痛苦。他忍不住瑟缩几下，不停的咳嗽。就听见江月的嬉笑声，“果然是个病秧子，淋个雨就咳嗽，淋多了是不是还要命啊？”
听了这话，嬷嬷小厮都大笑起来。
牧云河攥紧衣袖，抿着嘴不让自己咳出来，但他的身体怎么能受得住？本来有了好转，如今在冰凉的雨水中一泡，怕是要复发了。
感觉浑身刺骨的冷，浑身刺骨的疼。
忍了许久，终于有些受不住了，攥衣服的手一脱力，滑到雨里。手抖的按也按不住。
有些头晕眼花。
“噗通”一声，牧云河再也受不住了，倒在地上意识模糊。
“这是在干什么！”
突然雨中一个喊声，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停在牧云河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