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铁画银钩入太学
树荫微凉2021-09-13 16:256,004

  众人十分好奇眼前这傻小子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若真是如他所说,的的确确算是天下奇事一桩呢!若再叫人编排一下,绝对可以唱进戏文里了。

  “你当真会断文识字?”皇上问道。

  “常夜不敢欺瞒陛下。”常夜答道。

  “好!”皇上有些莫名的兴奋,毕竟这种奇事他在宫中哪里有机会能亲眼见到。

  “郭四,安排笔墨,让他直接下笔看看。”皇上转头吩咐一旁的太监总管郭四道,“就在朕的书案上吧。”

  “啊?”郭四不禁听得一惊,这皇上写字的龙案谁人敢用?他忙道,“皇上,老奴让人再搬一张桌子来吧。”

  “写个字而已,用不着那么麻烦,快点铺上纸。”皇上笑道。

  这云梦斋本就是皇上的御书房,平时除了正规的早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会见大臣处理国家大事。

  郭四亲自铺上了纸,磨好了墨,备好了笔,然后请皇上及众位大臣移步。

  “让郭四亲自研墨,这天下可是没几人呢!”皇上不禁笑道,“朕倒是要看看你能写出什么来。”

  众人听得不禁呵呵一笑。

  常夜忙对着郭四一揖道:“常夜不知礼,唐突了郭总管,还望恕罪。”

  郭四笑道:“常公子客气了,可是要好好写,这可是御书房!”

  书案上横向铺着一张三尺的纸,上方压着一方龙纹玉镇纸。常夜提起笔,略微看了一下笔和纸,然后在纸的左下角随便画了几笔。

  众人看到纸上出现的歪歪扭扭的几笔,不禁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天下哪里会有这么多奇事呢?

  众人中最是心惊的就是慕磊了,他不禁心中叹道,完了完了,这傻小子,肯定以为学着外面看到的字描上几笔就以为会写字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众人无不偷偷瞄向皇上,但皇上只是皱了皱眉,见常夜没有搁笔便也没有做声。

  纸是淡黄色洒金宣纸,笔是狼毫宣笔,虽是时空相异,但是文具都还是熟悉的样子。常夜来到这时空还是第一次见到写字的纸笔文具,不知道和他认知里的有没有差异,所以他刚刚提笔并没有写字,而是在纸的左下角试着舔了舔笔。

  还好,都是熟悉的味道。

  常夜重新舔了一下墨,然后执笔略微思索了一下,便随手写下了十个字。

  “嘶!”

  众人不禁纷纷吸了一口气,一口惊讶无比的气!

  “好字!”

  “铁画银钩!遒劲有力!”

  ……

  一时间竟赞不绝口。

  皇上看的也是不禁点头不已,忙转头对着一片旁的郭行道:“魏公,你看看这字如何?”

  这些人中,书法造诣最深的不是中书令魏之焕,却是他行伍出身的大将军郭行。因为郭行枢密院平日无事,他也就带着几个老家伙在那里写写字,写了这么多年便也就写出了自己的特色。尤其是他爱写大字,笔墨饱满,一笔下去,一气呵成,苍劲有力,被人誉为将军体。

  郭行道:“不看人单看字的话,字体算是有新意,笔划粗细不一,却很有筋骨,这种字体倒是十分罕见。但是,明显功力不够,后面几个字有些松,字还是缺少了一些气势。但若是一般十来岁的年轻人写出来的,那就算是了不起了!魏公,你说呢?”

  郭行点评完顺便把话递给了中书令魏之焕。

  魏之焕的书法也算是不错,但比不了郭行,他忙笑道:“我等的字是拿不出手的,哪里敢胡说。不过郭老将军说的的确十分中肯。”

  常夜写的什么?竟能让这古人都赞叹不已?

  常夜打小就练过毛笔,在学校里被要求描过红,也被父母送去学过书法,临帖更是常事,但是他却十分讨厌练毛笔,后来上了初中就荒废了。

  但世事难料,后来自己出来创业当老板。而老板们都聊国学,都能写得一幅好字,他年纪轻轻数次插不进嘴,便回家后发狠学起了国学,练起了书法。后来,他数次在各种聚会中小试身手,众人都不禁惊叹于他年纪不大却笔力不错。

  重新拿起笔墨不是件容易的事,为了走捷径,他练书法不学古人,倒是学起了今人。他

  启功的字粗细不一,筋骨有力,铁画银钩。但是,常夜只是练了一两年而已,那功底确实没有到家,只能说是学了形而已,气势的确不够。所以,刚刚郭行的点评还是十分到位的。

  皇上听了郭、魏二人的话不禁点点头,心内已是吃惊不已的,这的确太出乎意料了。因为就算这傻小子八九岁前读过书,这十几年没摸过笔,却能写出这一手字来的确十分夸张。

  皇上看着三尺的宣纸上简简单单的十个字,不禁念了出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皇上默默念了两三遍,不禁叹道:“好悟道!朕怎么不记得这是出自何人之诗啊?诸公知道么?”

  皇上转头问在场的众人道。

  “不曾记得有见过这句话,也应该没听过。”魏之焕看着那十个字道。

  众人看着那十个字也俱都纷纷摇头。

  皇上不禁问道:“常夜,这一句究竟出自何处?”

  常夜忙道:“启禀陛下,常夜也不知道究竟出自何处。前几日我在三危山各处寺庙间闲逛,看到来来往往的香客,不禁心中就冒出了这么一句,正好刚刚就写了下来。”

  “哦?!”众人一听又是一阵惊奇。

  慕磊忙笑道:“如此好句,若是连魏公都没有见过,怕应是没有出处的。自你心中突然冒出来的,那不就是你自己感悟而来。”

  众人一听慕磊此话便觉有道理啊,没有人认领,那且不就是自己的了!

  常夜之所以写这十个字,一是因为这十个字是他曾经练得最多的字,那时学国学的老板间都喜欢参禅悟道的词句,他便也学着写起来,偶尔写好一幅还会裱起来挂着。二是因为他知道大泽国盛行佛教,他觉得这句话应该会投皇上所好才对。

  所以刚刚皇上一句“好悟道”,让常夜心下立马明白他写对了。

  “哎呀!当真是天降奇才给我大泽啊!”郭四忙不迭笑道。

  大将军郭行却道:“也就是写个字而已,这也不能就说明适合去什么太学。我看啊还是给我带回去的好,太学也没什么好上的,一天到晚捧着几本破书摇头晃脑的,无聊的很,不如去骑马射箭。”

  魏之焕忙道:“就凭这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也是适合入太学的,说不定我大泽文脉至此就能振一振呢!这年头又不行军打仗,马放南山,刀剑归仓,还骑什么马,射什么箭啊?”

  郭行听得此话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这么多年他在朝堂之上听了太多类似的屁话了,开始时他还据理力争,说什么没有永久的和平,战争是早晚的事,若如不时刻准备,军事上一旦松动定会被人觊觎。虽我大泽有雄关镇守,高山阻碍,但是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城,越不过的山。

  但是事实却是无情的“啪啪”打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直都没有发生过战争。不但魏晋两国没有来攻,就连北边草原上柔然也是减少了袭扰的频次。也因此,他郭行所带领的枢密院在朝堂上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大泽军人在整个国家的存在感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此刻魏之焕的话再一次深深刺中了郭行,但是郭行也只是微微的冷笑了一下,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轻到几乎没人能听到。

  郭行没有反驳,但是他心里想的却是,只有我大泽马放南山,刀剑归仓,人家魏晋可都是枕戈待旦。当年魏晋两国为了相互制衡,杀了各自国内的主战派大将军,才保持了这三十年的和平。然而这个和平也差不多该到头了,时间久了人们已经渐渐淡忘了当年的盟约,任何一个借口都能成为战争的导火索。

  郭行心里不禁骂道,等着吧,战争开始时大泽也必将是魏晋两个大国首先蚕食的对象,到时无兵可用,你们就等着哭吧。

  魏之焕的话没有激起郭行的反驳,倒是触动了皇上,尤其那句“大泽文脉至此就能振一振呢”对皇上的杀伤力极大。

  天下诸国,讲武力,当以北魏为冠。其军队数量虽不及东晋庞大,但实力却胜东晋一筹。不仅仅如此,在军事学术和人才的培养上也是首屈一指的。北魏的琅琊兵府是一所专门培养军事人才的学院,其军事理念和培养方式远胜他国。天下十大战将北魏占七人,其中五人出自琅琊兵府。

  但是北魏的人口、经济以及生产技术都不及东晋,也就是说综合国力与北魏差距较大,所以与东晋打起战来虽短期能胜,但长期却坚持不了。

  反过来,天下八十一郡,东晋独占三十八郡,几乎近半。国力天下第一自不必说,天下诗词文章三分之二出自东晋,绝佳的诗词文章更是近乎全部被东晋文人垄断。

  大泽被别国称为西泽,因特殊的地理位置,尤擅货物贸易,因此天下第一行商便出自西泽。除了贸易,佛教的传承也是天下闻名,三危山泽生院便是天下闻名的佛学院。普天下流传的西天佛经几乎都是这里翻译的。另外,天下各大寺庙的主持近半都是出自泽生院的弟子。

  然而国家治理一文一武,文武双驰方能长治久安。但是武对于大泽来说没有现实的迫切性,几十年的和平已经渐渐让整个国家失去了对军事的需求。而文,却依然被外人称为文学沼泽、文脉沙漠,就连偏居一隅的小国西蜀都强过大泽,西蜀偶尔还能出些让人传颂的诗词文章。

  而西泽只能以商贾、礼佛之事被外人说,这一点让当今的大泽皇帝很是郁闷。他登基一十九年来,下大力气学东晋兴太学,重金聘请天下名师,就是希望大泽能在天下文坛占有一席,能够改了这商贾之国的说法。

  然而,这么多年,天下太学没有哪国能比西泽的设施更好,待遇更高,但是却没有见到理想的成绩出来。偶尔出个不错的诗词文章,传送出去连个泡都没激起来。

  所以,魏之焕的这句话倒是让皇上感触良多。

  当然,没有人会将一国的文脉振兴真的寄希望于一个傻了又复聪的少年人身上。但是,相较于送去枢密院当兵,自然是入太学更为合适了。

  “既然能断文识字那就入太学吧!”皇上漠然道。

  …………

  这日自三危山下来本就是午后时分,等从皇宫里出来天已经黑了。

  慕磊拉着常夜的手上了马车,道:“常公子今夜就请到我府上歇息,明日魏中书会派人安排你去太学。”

  常夜忙道:“慕先生,我要先上山向家师禀告一声才好,出来时也没说要在外留宿呢。”

  慕磊笑道:“果然是个尊敬师长的好儿郎!放心吧,我已安排人去和老真人说了。你先入了太学,等太学里安顿好了,再寻个空回山去看你师傅。”

  常夜一想也是,这黑灯瞎火的冬夜里往老君堂去也真是不方便,不如就按慕磊说的做好了。

  马车出了皇城向着左侧新城方向去了,慕氏府宅在新城。

  穿街过巷,处处都是灯火通明,各式各色的灯笼悬挂在店铺门口。已过了平常人家晚饭时分,此时街道上的行人依旧熙熙攘攘,来往穿梭络绎不绝。

  马车过了繁华热闹的街市区,便渐渐入了市民居住的坊区,灯火也随即暗淡了下来。除了高门大院,一般人家门口是不会挂灯笼的。让常夜感到好奇的是,很多人家门口都放着一盏大号的油灯,噗噗地燃烧着,火光摇曳,不停地冒着黑乎乎的烟。

  见常夜对着冒烟的油灯盯着不住的看,慕磊便笑道:“常公子许是忘了这是什么玩意了?”

  常夜笑道:“的确想不起来了。”

  “这盏里盛的是石脂,这是石脂灯。敦煌有三宝,石脂七星铁背鱼。这石脂自地里天然冒出来,稍加过滤便可以燃烧,但是会产生大量黑烟,而且点燃不易,所以只有一般人家才会用来烧着照明,而且都是放在门外。”慕磊道。

  地里冒出来的,能燃烧照明?常夜一时想不起来这石脂到底是什么东西。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停了下来,可知这敦煌城是有多大。

  马车停在了一处青砖砌成的高墙院落外,黑漆的大门敞开着,从院落里透出通明的灯火。门口简洁明了,并没有什么石狮子之类的,门头匾额上只有两字:慕宅。

  单从这外面看这院落,给常夜的感觉就是:低调。

  再一看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灰色院墙,就知道这座院落占地极其阔大。

  常夜心里不禁有些感慨,如慕磊这般天下第一商人,大泽朝廷一半的收入都是他贡献的,但也要这么低调。商贾毕竟只是个商贾,在这个时空还是上不了台面的,做的再好也是无法和官宦仕途相提并论的。

  慕春风领着家里的管家下人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之前慕磊他们进宫时慕春风就直接回家里了。

  慕磊下得车来,见自家宅院四周每隔十几步便站着一位持枪带刀的羽林卫,他不禁微微一笑,又忽然严肃起来,然后轻轻问慕晚风道:“羽林卫是何时到的?”

  慕晚风道:“午后时分,差不多是父亲入宫那会儿。”

  慕磊点点头再没有就此说些什么。

  从早晨起床后喝了两大碗米粥到此时,常夜都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吃,吃,吃!

  然而,让他绝望的是,还不能吃。

  初入慕府,按照礼仪慕磊便带着常夜拜访了一下自己的母亲慕老太太,毕竟这年轻人是他慕氏父子的救命恩人,来见见自己的母亲也是应该的。

  其实拜访一下长辈当然是应该的,常夜以为也应该耽误不了过多时间。可是这慕老太太住在后院,这院子又大,慕磊带着常夜七弯八绕在这慕氏大院子里慢慢腾腾地边走边介绍着各处。说什么这院子是请东晋的大家修建的,何处山石,何处水榭,何处亭阁都是仿照哪座院子修造的等等。这把常夜急得啊,恨不得要咬人。

  慕磊先前并没有将望安门外被人截杀又被人救的事说给自己的老母亲听,他怕老人家担心,自己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所以那时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向老人家汇报了一下。如今带着救命恩人来看望老母亲,自然是少不得又要绘声绘色将林子中常夜如何从天而降将他父子二人救下的事再说一遍。只不过怕老人家担心,就少了很多夸张。

  常夜在一旁听着慕磊第三次说起这个故事,自己的内心极其崩溃的,肚子已经是不受控制的开始抗议了。

  慕老夫人听完儿子的诉说,不禁拉过常夜的手轻轻拍着道:“果然是英雄少年,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好,好得很呢!常公子,可有婚配啊?”

  婚配?常夜听得是苦不堪言啊,能不能先吃完饭再聊啊?而且人家做了十几年傻子,这才刚刚醒来哪里来的婚配啊?

  “不瞒老夫人,常夜尚未婚配。”常夜恭恭敬敬道。

  慕老夫人立即转过头对慕磊道,“我看啊,这小常公子既然是你父子的救命恩人,又是如此人才,不如将晚风那丫头许配给他,且不是好的很!”

  我去!这是要将孙女许配给自己么?常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刚被赐入太学,又要走桃花运啊!

  慕磊一听老母亲又要打小孙女的主意,他心想你这也太心急了吧?这人虽是救命恩人,但也不能如此草草就决定将孙女嫁于别人吧?况且,那小妮子是一般人入得了她的法眼的?

  见慕磊没有说话,老夫人便有些不高兴起来,立马板起脸来,嘟囔道:“晚风今年过完年也该十七了吧?都十七年了,晚风这丫头出生十七年了我这个祖母都没见过。你们一天到晚东奔西走不在家里,这么大个院子,就让我一个老太婆在家里守着。你们兄弟都在外面忙也就算,如何连妻儿也不放在家里呢?晚风出生在东晋,连我大泽的土地都没踏上过。”

  常夜听着老太太嘟嘟囔囔一时不知所谓。这想要许配给自己的小孙女原来老太太见都没见过啊,还远在东晋,这特么是个什么鬼?

  慕磊听着老母亲嘟囔着,忙道:“母亲如何在常公子面前说这些话?”

  “如何不能?常公子既然是我慕家的救命恩人,也就算不得外人,说着如何了?”慕老夫人似乎有些生气道。

  “不是不是,”慕磊赶紧笑道:“母亲莫要生气。我兄弟哪里想让妻儿留在异国他乡呢?实在是为国经商,他们都是被人留下来当作人质呢!这一点母亲也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哪里会不知道?”慕老夫人神情稍微缓和道,“我慕家为朝廷挣了这许多钱,朝廷也该体恤才是,也应该想办法让居留在外的你们的妻儿返回敦煌了。”

  “母亲放心,儿子会想办法的。”慕磊安慰道。

  “晚风的婚事,”慕老夫人想接着前面的话题说下去,却听到“咕噜噜”一声,常夜的肚子发出了一串抗议。

  慕老夫人看着一脸窘迫的常夜笑道:“你们是不是还没有吃饭呢?”

  常夜一时尬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慕磊见状,立马拍额笑道:“哎呀,都是我该死,光顾着说话来着,一时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忙了一整天,常公子定是饿坏了。母亲,儿子带常公子去用晚膳。”

  “去吧去吧,少年人饿得快,别把人家饿坏了。快走吧!”慕老夫人挥挥手作势赶他们出去。

继续阅读:第7章 清秀可人小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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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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