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听完缓步上前。这是个一身紫衫的男子,紫衫厚重几如墨染,衬得这人本就苍白的脸更无一丝血色。这人听到白冠开口,并没有回头,只冷然说道:“记住你答应我的。”白冠回道:“断不能忘。”
紫衫之人来到小光面前,抬头打量一下小光,似乎是仔细看了看他,然后一伸手:“出手吧。”
小光却没有贸然动作,这人看着清癯,脸上已经有了风霜之色,但其实面容俊朗,眉眼深邃,本应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人物,却不知为何沉郁。只是站在那里,就觉得难以轻易撼动。
小光双刀在手,虽然还是没有出鞘,但是手不由得紧了紧。
“还不出手?那好,我来。”说完,那人身形一闪,拍出了快如闪电的一掌。
小光连忙后撤一步,举刀拦在身前,那一掌便拍在了刀鞘上。本以为一掌落空那人就该回身再进,却没有料到,那只手掌略一转向,掌心向下,瘦长的手指微张,劲力一吐,还是打在了小光胸腹间。
小光只觉胸口一窒,心中正暗道不好,但见浑身金光一闪,却没有大碍。
小光看向外围的太一,知道是太一在他身上放的护罩,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这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小叔在关键时刻总保护着他。
“嗯?”那人被阻之后也有片刻疑惑,不过马上就了悟了,看了一眼太一,道,“我倒要看看他能护你几次?”
说完,那人身形又进,双手连拍,小光虽然竭力抵挡,但是动作却像是始终慢了一步,只能招架无法反击,身形且战且退。太一在一旁眉头微蹙。
小光心知这样不行,于是猛一跃身,拉开了距离。看着眼前之人,深知此人不同寻常,绝不是轻易就能应付的。他手缓缓移到刀鞘之上,略一用力,终于拔出了那两把刀。
那两把刀如两川秋水,却又有一丝金光闪现。
“好刀。”紫衣人赞了一句,语落手中幻化,也亮出了自己的武器,竟是一柄羽扇。
小光双手在手,气势顿时一变,他催动神力,那两柄刀上便有赤霞缠绕,如两只凤凰翱翔其上,双刀略一交错,刀声有如凤鸣。
接着便身如螺旋、刀刃向外向着紫衣人飞来。那人似是没有想到小光受挫之后还有如此胆气,手中扇面陡然打开,快速旋转,如一面盾牌挡在身前。
双刀与扇面对峙,一时僵持。小光见一时无法突破,忽然手中握起一刀,直往那人面门而去。紫衣人手中羽扇还在与小光的刀对峙,没有想到他突然抽出一把直面而来,稍一侧身,躲过了刀锋,却没有料到余劲瞬间划过,削断了一段头发。
“不错。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问道。
“为什么你们都想知道我的名字?我还是那句话,打赢了我就告诉你们。”小光悬空站在高处,回答。
那人却是一笑,流露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气质,“无妨,小朋友,你让我有了认真打一场的兴趣。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紫舒。记住这个名字,因为我会是第一个打败你的人。”
小光却在心里暗道,你才不会是第一个打败我的人,她才是。
双方把各自武器收到手中,对峙而立。
忽然,两人同时猛冲,短兵相接。小光手中双刀上下翻飞,快得只剩下一片刀光,刀刃不离紫舒身周半寸,但就在毫厘之间,那刀却只能划过虚空,再也不能碰到那人一片衣角。而紫舒看起来不紧不慢凭借手中一把羽扇或开或合,却总是能封住小光的刀锋。
等到两人再次分开,却见小光微微气喘,对面紫舒却气定神闲,手中羽扇轻扇,一派闲适模样。小光知道自己神力不如对方深厚,此战只能速战速决。
想到此处,他神力再提,灌注在双刀之上,只见那本来如秋水一般的刀身渐渐变了颜色,从刀尖开始,红霞再度染上,一寸一寸把那两柄长刀染到赤红,等到小光双手一振,那刀中的红霞便飞到半空,变成了两只丹凤!
“果然是我凤族儿郎,好,虽然不知你为何在此,但是今日此战,就让我看看你是否对得起你的血脉!”说罢,羽扇一化,一只巨大的紫色凤凰临空而现,扑向那两只丹凤。
转眼间三只凤凰战在一处,凤鸣震天!
底下观战众人一时惊愕,不明白为何帝后族人为何在此厮杀。
女娃等人听到响动早就在此观战,她以为这少年称太一为小叔,必是金翅鸟族,谁料竟然来自凤族,还是丹凤,他到底是谁?
再看空中那两只丹凤虽然一左一右缠住紫色凤凰,但是紫凤体型巨大,飞腾辗转间,利爪尖喙迅速在丹凤身上留下伤痕,那两只丹凤虽稍小,却勇猛异常,不顾己伤,也要奋力战斗。只见空中三只凤凰战成一团,齐齐鸣叫,一时只见羽翮互叠,凤尾盘旋,只能用颜色区分两者。
倏忽两只丹凤又分开,一只猛然冲向紫凤,正面相斗,紫凤自然毫不容情,双爪狠狠抓下。那只丹凤急忙侧身,却还是晚了一步,一边翅膀被抓到,惨鸣一声,空中羽毛纷纷落下。可就在紫凤自得之际,背后一道火焰如箭一般扎在他的翼尾。
凤凰一族浴火而生,本就与火相伴,对控火之术自有心得。紫凤本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片刻之后,紫舒发现那火红中带着金,似与寻常火焰不同,极难扑灭。最终,他舍弃了那几只羽翮。
双方各自负伤,收回武器,相向而立。小光左边胳膊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两把刀并在右手拿着,显然左手伤重,一时不能再用。再看紫舒右手袖子烧烂,半臂露了出来,臂上皮肤却不像脸上,隐隐有黑雾弥漫,小光肯定,那不是自己的火焰所致,原来这人本就有伤?!
白冠在一旁看着,此时连忙上前:“紫族长,伤势如何?”便欲上前查看。
紫舒一摆手制止了他,却对着小光说道:“这局就算平局如何?”
小光知道自己对上他其实力有未逮,不知道他是看在同族的面上还是怎样,愿意这样结束战局,于是扬声道:“好,就算平局。”
紫舒笑了笑,这才转身对白冠说道:“我没有打赢这少年,大哥的消息你也不用告诉我,我自然自己去找。”说罢就准备离去。
白冠连忙拉住他,“紫族长说哪里话,同为凤族,有了前鸑鷟族长的消息哪能不告知你,这确实是我刚刚得到的消息,有人前些时日在甘渊好像见到了紫封族长。”
“甘渊?确实有可能,我这就去!”紫舒听到之后,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喜悦之色,正准备起身,却又被白冠拦住,“只要有消息,便不急于这一时。紫族长再留片刻,说不定有更确切的消息就会传来了。”紫舒听闻此言又犹豫了一下,止住了脚步,道:“好,算是答谢于你,便再留片刻。也再看看这少年。”
小光本来留意这两人的动静,对这紫舒也有些好感,乍一听甘渊之名,却又有些恍惚,仿佛记忆中自己也去过此地,不仅仅去过,还应该是极其熟悉的地方,可惜此时没有时间细想。
那边白冠听完,又是一笑,便又来到了紫舒旁边的绿衣女子身边,眼神柔和看着她,“那柔儿,就看你的了。”那女子听完给了白冠一个肯定的眼神,迈步来到了小光面前。
女子眼神冷漠,开口道:“你一手已伤,便让你一手。我名碧柔,请战。”说完,手一伸,一杆冷硬长枪应声而现,她一手握住便神情一变,仿佛锐不可当,雪白枪缨一抖,斜身直指小光。
小光没有料到她一个柔弱女子竟是长枪在手,而且看样子与白冠关系匪浅,不过那又怎样?今天无论是谁来,他都不惧。
小光左手受伤一时无法使力,就见他把双刀交到右手,刀柄相对,上下一错,那双刀竟然扣在一起,变成了一杆上下开刃的长刀,长度正好与枪仿佛。
小光长刀在手,“请。”
那女子也不搭话,手中长枪画圆,一声锐鸣,破空而来。小光手中长刀一摆,劈在枪杆上,让过这一招。然后刀往前递,划向咽喉。碧柔闪身而过,枪在背后一转,再次刺出,却是瞄准了小光的腿。
小光飞身而起,头下脚上,从背后一刀劈下。碧柔也不转身,枪在背后抡转,一片雪缨散开,挡住了小光的长刀。
两人都是单手交锋,但是你来我往快如迅雷,疾似闪电,毫无滞碍。
那女子碧衣轻举,既矫健飘逸,又沉着有力,刚柔并济间精彩璀璨,确是一时人物。
而小光虽然负伤,但此时已历练出一番胆魄,心中只有一念,一定要打败他们接回母亲,因此遇强更强,越战越勇。
两人近战远攻,打作一团,只能见到团团刀光枪影,人形渐隐。
外围太一看似一动不动,神情淡定,其实心中忐忑,看到凶险之处,竟是比自己上阵还要悬心,几度差点冲上去欲挡在那孩子身前,又几度控制住自己,心中明白,那孩子既然说了要一个人解决问题,就应该相信他,那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战场,自然该他去收取属于一个人的胜利。
眼前两人还是站在一处,但是渐渐有血迹从空中而落,太一在小光身上放了自己的金羽,遇到极险之处自然会激发,可保性命无忧,可是受伤却是难免。
终于半空中传来铿锵兵革交击之声,只见长刀与银枪互抵,神力灌注其中,两人衣袂飘荡,却是寸步不让。忽然听到碧柔开口:“小兄弟看着不错,为何要帮助谋逆之辈,对抗我天帝之师?如果就此殒命,岂不可惜?”
小光口中一口鲜血吐出,他此时衣襟破损,发髻散乱,右手执刀之手鲜血淋漓,但是那双凤眸却异常明亮,闻言讽刺一笑:“天帝之师?你可知你口中的天帝是怎样的人?我们又为何谋逆?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或者你所知一切都是有人费心编造,如果一直如此,岂不可怜?”
碧柔一愣,没有想到小光会这样说,但是她看到地上站着的正盯着她的白冠,又正色说道:“我是看在本族情面上跟你说这些,但是如果你执迷不悟,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小光手一紧,握紧刀柄,答道:“正该如此。”
说完,两人身形一错,两杆长兵又碰到一起。
神力再提,兵器相交之处神力激荡开去,罡风横扫,震荡方圆!
再过一瞬,那女子手一扬,长枪竟然脱手而出。只见那杆银枪飞至半空,在空中枪头轻点,下方碧柔手中结印,那杆枪便一化十,十化百,众人抬头,只见漫空都是银枪微颤,蓄势待发,枪头直指小光。
见此情景,下方的女娃握紧了拳头,这个之前被自己随意嘲笑一句不敢回嘴的少年,如今以一己之躯挡在所有人面前,连番苦战,寸步不退,惊艳众人。终究是自己小看了他。
再看小光,昂首而立,手中双刀兀自飞至空中笔直而立,之后便有红色的刀气蔓延而出,开始只是一丝一缕,后来便越来越浓,转眼遮天盖地。在这一片浓煞之气中,那双刀开始不停旋转,仿佛要重新锻造。须臾,一声锐响之后,那双刀竟然合二为一,再陡然拔高变大,挡在那漫天银枪之前。
终于,随着碧柔一声清叱,银枪如一注豪雨落下,声威震天,锐不可当,势要把眼前之人钉在地上!
再看那柄刀,仿佛只是轻描淡写从中划过,那如注的暴雨竟然被截断了!
众皆愕然,没有想到战至此处,这少年竟然还有此余力。
原来他说一个人战胜所有人,从不是一句虚言。
只有太一心中感喟,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小光竟然有所领悟,自行突破了。
虽然教了他很多,但是太一心中明白,只有在真正的战场上武技才能真正得到提升,在生死关头个人的潜能才能得以激发,所以小光这次虽然凶险,但也不是没有收获,从此以后,他的神力也将有所增长,到时候遇到更厉害的敌人,也有一战之力。
那边碧柔对着眼前情景,也有些愣神,但是转眼便又将长枪一负,眼中神采更甚,“再战。”
小光自然无异议,正准备上前。旁边白冠却说道:“算了,这一场我们认输。小兄弟果然少年英雄。”碧柔一听开口道:“我还没有输。”白冠却安抚她说:“柔儿英武我哪能不知,但是今日已经战过一场了,还有两轮了,我们也不能太以多欺少了,是不是?柔儿且好好歇歇,等会儿还需要你助战呢。”碧柔虽然不太明白白冠说的话,但是素日知道他足智多谋,又是上代族长唯一的遗存,神力高深莫测,为人却又十分谦逊有礼,已是凤凰一族实际的掌权者。这样的人对自己青眼有加,格外体恤,自己早已对他暗生情愫,而他对自己也仿若存情,那自然是他说什么照办就是了。这样想着,碧柔便不再多言,退到了一旁。
白冠于是又来到黄衣人身边,拍拍他的肩,道:“师弟,这一局看你的了。”那人点头:“师兄放心。”
一身黄衣的青年来到场中,上下打量小光,“你运气不错,不过到此为止了。”
小光看着此人,相貌平平,只一双眼睛格外有神,竟不像是凤族之人,但此人能成为一族之长自然不能小觑,只是看他两手空空,不知道到底神力如何,又要如何对战。但自己刚才一战,有所领悟,谁来也不惧。
那黄衣青年也不再多言,缓缓升到半空,双手化弧,带起一阵黑色烟雾,随着他身形游走,黑烟滚滚便把天光遮掩,所有人都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小光见此情景,连忙提高了警惕,他的功法有异,与凤凰一族光明习性截然不同,竟然能带来黑暗。
就在小光在一片黑暗中暗自摸索时,忽然有极细微的破空之声传来,小光连忙闪身躲避,但还是晚了一步,一点锐光如针一般划过手臂,小臂顿时一麻,不得动弹。
这,竟是毒药?但是并不致命,只是本来就负伤的左臂更是一动也不能动了。是麻药!
这,小光没有想到凤凰一族中还有人精通此等功法,不光遮蔽光明,还暗中偷袭,这黄衣青年到底是谁?
可是此时没有时间等小光暗忖思考,转瞬又是一线破空之声传来,这次是来自背后,小光身形极转,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一针。在那东西落到的一瞬,小光终于看清楚了,那是极小的一片羽,是纯黑色的,难怪不易察觉。
恍惚中忆起,是谁曾在耳边跟他细数凤凰五族的来历,说鹓雏一族出生本是纯黑色,只是后来随着神力加深最外层的羽毛会变成黄色,他们一族也黄色为族徽,极推崇黄色,而极力隐藏其玄黑本色。
这些凤凰族的隐秘小叔都不一定知道,那,那个声音是,母亲!是母亲曾经告诉他的!猛然想起这些,小光顿觉心头一热,母亲还等着他去救,所以无论对手是谁,无论怎样的手段,都无法击倒他!
想到这里小光神力再提,手中霍然出现了一点跳动的火焰,就像一盏灯。他忆起神力刚恢复时的情景,那时候他遇到了另一个提灯的女子。如今在这无有光明的地方,他手中一点神光不灭,就足够看清楚对方的敌人。
一片黑暗中,只见黄衣男子的一双眼睛竟似能发光,难怪之前看他的眼睛格外有神,原来是可以在黑暗中视物。此时他看到小光竟然能在自己布的烟雾中燃灯,微愣了一下,但转眼就嗤笑道:“这点萤火之光又能够照亮什么呢?看我现在就它把灭了!”说完,也不见怎么动作,小光忽然感到几道迅疾之声扑面而来,他连忙侧身躲避,其中有一道直奔他手中火焰,竟然真的想将其灭掉!小光右手一抬,有物擦着手指过去,又是一支墨羽?
可是这招,自己难道就不会吗?小光暗笑一声,从背后取下长弓,他此时只有一臂可用,便取下一支箭,叼在口中,再一低头,竟然用牙齿拉开了那张几乎与他等高的弓,口中鲜血淌下。那箭镞被一点神火点燃,在一片黑暗中耀眼夺目,只听一声呼啸,那一点火苗倏忽变成了数点光芒,直奔黄衣男子而去!
黄衣男子没有想到小光竟然精通箭术,此道虽与他的功法不同,但同样以迅疾之速制敌,正是他的敌手!但想要就此打败他绝没有这么简单!
想到此处,那黄衣男子双手一挥,竟然彻底消失在了顿起的黑雾之中。而同时小光感到无数尖锐之物从四面八方向他激射而来!
在这生死一线之际,不知为何小光响起了那萤虫般的女子对自己说过的话,她说,不管你的灯在你心里还是在别处,总会发光,不光照亮自己,也照亮别人。
自己以光为名,小叔说那是母亲曾经用过的名字,那自然不能辜负!
小光猛然将一根赤红的翎羽咬在口中,再用尽全力去拉开那弓,只见那只箭猛然射出一道红光,一声凤鸣响过,就如一只巨大的丹凤腾空而起,霎时间冲破了所有的阴霾、黑暗,把那些暗处的鬼蜮伎俩统统湮灭。不止于此,它还越飞越高,在九天之上射出万道光芒,给整个中央之地带来一刻光明。那光是如此耀眼又生机勃勃,从上至下,普照大地,为万物带来温暖,令丑恶无处遁形,就像久远前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