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玉婷打量着自柜台前钻出的少女，看起来不过豆蔻年华，衣着朴素，倒也生的俏丽。
少女同样也打量着她，眼中的好奇之色遮也遮不住。
这人一看就是个女子，五官端庄，皮肤白净，却偏偏头发不正经，她心中打着嘀咕。
是哪家的小姐闹脾气了，上她家药房来。
若是能给她家递线索，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奖赏呢！
“小姐是城中人吗？”
少女手中不停，状似无意问道，心中已打起了小算盘。
穆玉婷还站在原地，听出了少女语气中的小心思，不免警惕起来。
上来就打听她的身份，难不成还是会留下把柄？
少女此时已取完银针，正抬头对上穆玉婷稍显冰冷的眼神。
这哪儿是世家小姐该有的表情啊。
她顿时有点结巴：“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不过随便问问……”
接触到少女眼中的怯意，穆玉婷略微疑惑。
这不像眼线该有的反应，不如试探一二。
穆玉婷面上还维持着略显不善的表情，语气冷然：
“算是吧……你看我眼熟？”
少女将银针推向穆玉婷身边，指着她的头发道：
“我才没见过你，只是你这头发实在是……惨不忍睹，实在和你身份不搭，毕竟你坐着马车来得嘛……十文。”
穆玉婷这才恍然大悟，她竟是忽视了这点。
再回看眼前的少女，明显只是一副被她表情吓到的孩子。
转而和善一笑，穆玉婷眼底略带歉意递上一串钱：
“今日偷懒没注意，姑娘劳心了。”
少女不甚在意点着头。
穆玉婷铺开手中的银针，随手拿出几根细看一番。
这个价钱，做工还算说得过去，反正储阳华的毒用一次就费，也没必要用太金贵的。
这家店还算说得过去，这女孩看起来全无心计，只是不知道老板是怎样的人。
“看你一身贵气还以为你是个官家小姐，没想到是个行家啊！”
少女方才看到了穆玉婷娴熟的动作，赞叹道。
她自小跟着爹爹学习针灸，但一直到现在还只是打下手。
爹爹带她和弟弟出诊时又总因为她是女子，让她避嫌，以至于她十几岁了连针都没真正拿过。
但这位小姐看起来比她金贵多了，怎么就懂得针灸之术，她有点怀疑爹爹以前论调的真假了。
穆玉婷见少女眼神中尽是憧憬，歪头一笑，顺势道：
“听你的说法，你也会？”
少女撇嘴：“我连针都拿不稳呢……但我爹爹会，他看见的话一定知道你的深浅。”
穆玉婷心中暗喜，原来是老板的女儿。
“我仗着家中资源这才略懂，不知能否向你爹爹讨教讨教？”
一番谦虚谨慎，穆玉婷观察着少女的神色，后者听见扬起小脸。
“那你等着，我去叫他。”
少女掀开帘子，蹦蹦跳跳跑向后院。
穆玉婷略微向里张望，原来店家一直在后面，让这小女孩独自看店，可见平时也没几个人光顾，或者都是老主顾。
穆玉婷对这桩生意更有把握了。
不一会儿，一个眉眼还算清秀干净的中年男人来到前厅。
见穆玉婷气度不凡，门口还停着辆上好的马车，忙喊：
“小丽！你这丫头，怎么都不知道给人倒水？”
就见方才那名少女一扁嘴，扭头跑去倒水了。
对于谈正事，穆玉婷向来态度和善，没什么锋芒，主动道：
“店家贵姓？”
“鄙人张贵生，方才那是小女张丽，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穆玉婷点头颔首，听着张贵生说话的语气倒像是个老实人，于是开门见山：
“小丽估计跟您提过我买针的事情了，实不相瞒，我想与张掌柜谈些小生意。”
张贵生神色迷茫，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自己这老破小的药店，来一贵客已经很稀奇了，贵客竟然还要跟他做生意，他最近是不是耳朵出毛病了……
而且这样打扮的小姐，放着城中的百草堂不去，来他这边买针是图什么？
张贵生好歹生活在京城，歪门邪道见过不少，此时虽很不愿将眼前这个如玉般金贵的小姐向不好的方向联想，却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于是张贵生委婉地表示：
“小姐，我们这旮旯小店命薄，承受不起太惊险的事情啊！”
穆玉婷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这也是人之常情。
眉心舒展开来，神色耐心：“掌柜不必多想，我不去城中自有我的难处，找贵店谈的也都是正经买卖。”
“实不相瞒，我这人有洁癖，每日都得换一副银针使，若是天天往掌柜你这里跑，难免招人耳目，不如我们今日就谈妥。”
穆玉婷将话挑明，张贵生一听，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他这些年看诊的人家中，不乏有点小钱的，尚且都有洁癖之人，官家小姐便更加正常了。
每日一副银针的生意，对他可以说是百利无害。
张贵生连忙起身拱手：“小姐能看上，是小店的荣幸！”
穆玉婷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观察着张贵生的言行。
都很正常，就是个普通药房掌柜。
算她今天运气好，碰到的第一家就算满意。
“不知小姐是哪家的贵人，和您谈拢便好吗？”
张贵生小心翼翼问道，眼前女子虽看起来面色沉静，但实在年轻，真能做了家里的主吗？
穆玉婷此时已经起身，向立在一旁的张丽一点头，表示自己要离开了。
“掌柜的且放心，每日午膳过后，我会派人来取针，若是还心存疑虑，明日您便明白了。”
临出门时，穆玉婷又放了一串钱在柜台上。
穆玉婷站在门口抬眼一看，回春堂。
很普通的名字，正合她意。
穆玉婷上马车离开，身后张贵生疑惑的目光未消，张丽自身后探出头：
“爹爹，她好像和其他小姐很不一样……”
“从没听说京城还有这样的人物，但是她那么笃定……明天留个心吧。”
张贵生叹口气，掀开帘子回了内院。
张丽倚在门口，望着马车的方向，眼底爬上羡慕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