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站在会议室门外，等待着教练组对她的审判结果。女孩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由于刚刚训练出汗的缘故，她的发丝湿漉漉地支棱着，像一只小刺猬。
“老张，我知道你心疼好苗子，可谁叫她犯纪律了呢？这件事情的影响很恶劣，媒体都登报了！咱们国乒这次可是丢人丢到了全国人民面前，上面很重视，说一定要严肃处理。”
“她已经公开道歉、承认错误了，我看她态度很诚恳嘛。年轻人有脾气不是坏事，你们再给我点时间，我再带带她，让她将功赎罪，好不好？”
“唉，你以为我这个当主教练的不想保她么？没办法啊，还是先把她退回省队，让她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对了老张，二队还有一个小家伙，比林靖还小一点，资质很不错。等林靖走后，你就把她接过来吧……”
屋里又说了什么，林靖已经听不见了。
她现在脑瓜子嗡嗡的，耳边久久盘旋着“退回省队”四个字。她为了进国家一队几乎蜕了层皮，才从一众好手之中脱颖而出。现在她板凳还没坐热呢，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林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她也做好了各种受罚的准备。跑一万米、下二队、禁赛，她都认了。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惩罚会来得这么重、这么痛。
“砰”的一声，门被猛地拉开了。
从屋里走出个头发花白的老教练，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正是女队著名的功勋教练张永辉。他手下带出无数名将，教练组把林靖交到他手上，也足以见得对她的重视，只可惜……
张永辉见林靖在门口站着，有点意外。
“训练时间，你跑来做什么？”
“张指导，我都听见了。”
林靖木着张脸，任由额前的汗水滴到她眼睛里，沙得一阵刺痛。她抹了把脸，仰起头说：“我没机会了。”
是肯定句。
说完这句话，林靖紧抿着下唇，黑亮的眼睛直直望着他。
张永辉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了很多情绪，有懊丧、质询、痛楚，还有……不服。
他知道，小弟子对上面的这个决定并不能理解。
“你有没有认识到，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了？”
林靖梗着脖子：“我不该不满裁判判决，在场上发脾气，踹塌球台。”
而且那球台确实也太不结实了点，怎么能一下子就被她踹坏了呢。
张永辉气得吸了一口气，“你这是光踹塌球台的事吗？你自己说，还犯了什么错？”
“在媒体上造成了恶劣影响，损坏国乒队形象。”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而有力。
她敢做就不怕人说，自己犯的错绝不会赖账。抹黑了队伍形象，她今后一定会用自己的行为和成绩去弥补，但这也不至于把她下放回省队吧！
“我看你根本没明白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裁判为什么判你？”
“我拖延时间，涉嫌消极比赛。但是我认为裁判并没有综合考虑比赛情况，我不服。”
她说着，声音又扬了起来：“团体赛之后紧接着单打比赛，中间也就喝口水的功夫，我又不是铁人！就算是机器人上场也得让人家充会儿电吧？”
张永辉叹了口气，“所以你就不把团体赛放在心上？”
在这样一个光荣的集体中，把个人利益摆在集体荣誉前面是最大的忌讳。
林靖紧咬着下唇，没有回答。
“你的比赛视频，教练组反复研究过。你在团体赛上的表现根本不是你的真实水平。回球绵软无力，单板质量更是差得离谱，我平时是这么教你打球的？”
林靖也被他的质问激起了火气，反驳道：“一天连着五场比赛，队里有一个算一个，还有谁是这样的待遇？这对我来讲根本不公平！按照规定，只有单打冠军才能拿到世界杯团体赛名额，教练组这么安排赛程，不就是摆明了不想让我参加吗！”
参加世界大赛，是每一个运动员的梦想。
林靖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年纪还小就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参赛机会。临参赛前，张指导还鼓励她认真对待比赛、争取拿到参赛名额，现在她想办法保存实力、给自己争取机会倒还成了错误？
她对教练组的决定表示不能理解。
张永辉张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挥了挥手，示意林靖回去冷静冷静。
现在他们两个都在气头上，是沟通不出什么结果的。张永辉气林靖亲手断送她的大好前程，林靖则是气教练组不靠谱的赛程安排。
教练组这样安排对她来讲是考验，也是磨炼。可惜她现在还不懂这个道理，只知道闷头往前冲——冲得太过火了，也容易伤着自己啊。
林靖转身，撞上一个剑眉星目、容貌英挺的年轻男人。她抬起头，闷闷地叫了声“屿哥”，和他擦肩而过。
秦屿揉了揉被她撞痛的肩膀，轻轻啧了一声。他早听说这丫头脾气冲、天不怕地不服的，没想到她还敢跟自己的主管教练叫板。
“小秦啊，退役手续办好了？”张永辉问。
“嗯，这就回省队了。省里的意思是让我去当女队教练，争取出点成绩。可我一来没当过教练，二来也没怎么接触过小姑娘们，这不特地来跟您取取经。”
张永辉心意一动，“我记得你是H省的？”
“是啊，我们省女队底子弱，领导都头疼。”
张永辉一听，连忙把人拉到自己办公室坐着，“你这趟可算来着了，队里给你发了个大礼包，你可得接好啊。”
“大礼包？”秦屿一头雾水。
“林靖！”
秦屿张大嘴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她……她要回省队了？不就是把球台给踢了吗，多大点事儿，我之前……”
张永辉气得直牙疼。
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人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没少让教练组头大啊！被罚军训、禁赛、下二队，他通通经历过，在挨罚这件事上也是身经百战。
这俩凑在一起……他开始有点心疼H省队的主教练了。
秦屿嘿嘿一乐，笑得有点痞，也有点帅：“不开玩笑了，张指导。您跟我说说林靖吧，被退回省队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我到时候带着她打回来。”
“行，我就要你这句话！”
张永辉拿出一个记事本交给他，“这是我给林靖做的训练笔记，里面有她的技术特点、性格分析等等。我才带了她三个多月，很多东西没有完善，你拿回去慢慢看，权作参考。”
“林靖单打还凑合，双打简直一塌糊涂，你这个‘双打王’得给她补补课。她个人意识太强，不懂配合，团结精神也差点，这些方面你得多注意……”
秦屿听着，脑海中浮现出刚刚女孩留给他们的那个倔强背影。
他好像接下了一个很艰巨的任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