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初冬了,而江滨的风似乎要比别处更冷些。
手中的手机被苏敏捏出了些滑腻感,那些冷汗仿佛是不断地在向她的心里渗着。
天色渐暗了,她紧了紧不甚保暖的单薄西装,再次点亮了手机屏幕。
聊天的背景是一对相携男女的背影,四周p上了好些粉红泡泡。对话框中是余澜37分钟前发来的信息。他说,他堵车了。
他们的婚期就是下周了,这次不同寻常的邀约,会不会是一场盛大的求婚呢?
苏敏素白的小脸上泛起些甜蜜的红晕,努力让自己沉浸入脑海中美丽的想象中。
苏敏知道,周一的中央大道很堵。她几乎是拼尽全力让自己离开心底的那丝恐惧——那些日日积累着的恐惧。它们随着余澜这次不同寻常的邀约没来由的跳了出来,如同狰狞的恶兽,一点一滴的随着时间蚕食着她。
但苏敏仍噙着甜蜜的笑等待着,一对梨涡清浅。
那是余澜啊,是大学时对她微笑的灿烂太阳,是她控制着锦跃集团不遗余力资助的商业新星,是为她送上九十九朵玫瑰,是为她在蛋糕里藏入钻戒,是承诺要一世护她惜她的余澜啊。
嗡——
几乎是在手机震动起来的瞬间,苏敏就慌乱的滑开了锁屏。
‘我到了。’
“转身。”
男人的声线优雅又低沉,却奇异的不包含任何感情,仿佛面前的姑娘并未日日与他共枕醒来,而是他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罢了。
“阿澜!你来啦。”
苏敏雀跃着转过身,但大家闺秀的矜持并没有允许她流露过多的雀跃。她牢牢地盯着眼前穿着风衣,面容清秀刚毅的男人,眸光中不言而喻的爱意几乎要使她差一点失去了风度。
“苏敏,我们分手吧。”
余澜叹了口气,剑眉生硬的皱了起来,有些烦躁的闭了闭眼睛。
什么呀?他在说些什么?
好几秒后,那些字眼才真正钉入了苏敏的意识。她本就白净的脸上不施粉黛,此刻却几乎是苍白的近乎透明了。先前残留的愉悦还尚未从嘴角消失,滑稽的凝固在脸上。
她想尖叫,她想质问他,想嚎啕大哭——
但她没有。
不知是因为过度震惊的应激反应,还是仍旧抛不开她那可笑的矜持,她说不出话,更无法挪动半步。
没听见什么声响,余澜脸上却是露出了卸下了重负的轻松表情。
他几乎是嫌恶的看了眼眼前姑娘扬在刻板工作制服上那清秀平淡的脸庞,转身,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大步走入了马路那侧湍急的人流中。
苏敏几乎不记得她是怎样浑浑噩噩的回到她的别墅之中的。冰冷的泪水无知觉的流着,渗入了她本就单薄的衣衫。
她是蜷缩在客厅睡着的。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如同往日。
深黑寂寥的梦境里,记忆的光影错乱。一帧帧的回忆失了时间的维度,死死的缠住了苏敏。
是什么时候开始,余澜与她一起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是什么时候起,他和她的话题,永远都是干巴巴的投资,赚钱,投资了?他还留着着那枚订婚戒指吗?又或者说,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戴过它了?
“哈啊——”
苏敏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溺水般的激烈喘息着。
清晨的阳光透过了当初他们一同挑选的网纱窗帘,明媚的洒在她的脸上。
几乎是陌生的回忆潮水般涌上,死死的扼住了她的咽喉。
锦跃集团唯一的继承人,苏家金枝玉叶的大小姐苏敏,此刻可笑的蓬乱着头发,丢了魂一般夺门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她?她不能不相信!她没有理由相信!
一直到苏敏狂奔至那间远在两个街区以外的临时公寓之前,她仍天真的坚信那一切都是个玩笑,是她深爱的人对她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
而那间小公寓的门甚至都没有关上。
苏敏推门而入的时候,她闻到了香水的味道,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淫靡气息。
沙发上的男女恍若不曾听到玄关处踉跄的脚步声,旁若无人的激吻着,男人的大手甚至伸入了那女人的吊带裙下,令本就少得可怜的布料几乎是要撑裂了去。
瞳孔骤然紧缩,苏敏再也无法站稳。她踉跄着摔倒在一旁的餐桌上,尚未清理的碗筷摔在了地上,发出了粉碎的破裂声。
那对如胶似漆的男女终于被这声巨响打断了动作。
“姐姐?怎么搞得啊这是?打碎澜哥哥家里的碗,可得赔啊。”
李婷随意的拉了拉歪斜的吊带裙,妆容精致的脸上,斜挑的杏眼满是变态的愉悦与厌恶。
“李……李婷!”
牙关无法克制的颤动使得苏敏几乎无法吐出一句完整的词句。眼前的场景无法聚焦,她只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噩梦:“为什么?”
“苏敏,都是苏家的小姐,你真的和婷婷差别太大了!一天到晚就是公司,业务,干活,穿的和男人一样四处跑,还有没有点女人样子?谈恋爱多久了,碰也不让碰,怎么,就你最金贵是吗?”
仿佛是也忍耐到了极限,余澜语速极快,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如果不是需要你的资助,那个男人会愿意和你这种男人婆订婚?”
一旁的李婷听着男人锋利的言辞,柔和温婉的鹅蛋脸被突兀的恨意与快感扭曲,她死死的盯着眼前浑身颤抖的人,恨不得将二十年来的恨意全数找了回来。
“姐姐啊,你担得起这声姐姐吗?我看啊,你和你那来路不明的妈一样,都是不干不净的贱种!霸占着苏氏的长女之位,你心里不发怵吗?不如让给我吧,姐姐?”
五年蛰伏,她终于让这个蠢姐姐为一个男人死心塌地的付出了一切,现在,是她李婷收获的时候了。
“砰——”
苏敏再无法在这处再呆一秒,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夺门而出,身侧与门板重重的撞击几乎没带来任何痛感。
她的心已经死了,心理过于强烈的痛苦令她的身体不再能够察觉任何生理的知觉。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走回了昨日那道江滨。
那道她以为余澜会温柔的单膝跪地,为她戴上戒指的江滨。
恍惚的微笑又浮上了脸颊,她陷入了甜蜜的虚幻,清浅的梨涡动人。
她好累啊。
冰冷的江水淹没了她的感知,这里黑暗寂寥,一如她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