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戚凉,是大宁的一个传说。
谁也不知道魔君戚凉是谁,他惯常以一个丑陋的恶鬼头具遮面,行踪不定,神出鬼没。
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但他做过的事,却又是那样的惊天动地。
他曾从法场上劫走臭名昭著的叛国之贼,也曾率手下魔军,挽大宁西关之危。
他曾杀死名臣李相全家,却也冒奇险,跋涉千里,从敌军手里救回一群被虏走的边境平民。
他亦正亦邪,行事似乎全凭自己心情来。
他手下的魔军,也跟他一样,面如恶鬼,行踪缥缈,行事飘忽。
因此他们出没江湖十数年,居然也没人知道这些人的落脚点到底在哪里,只知道魔君姓戚,名凉。
顾轻眉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跟魔君戚凉会有什么交集。
却没想到,有一次受伤,差点死掉,被魔君所救,才知他竟然还是一位神医圣手。
只是这魔君脾气甚是古怪,说救她一命,便要她拿一命来还,须得给他做药人。
顾轻眉在他那里养了两个月伤,也给他做了两个月药人。
原想着是断无生还之理,不曾想自己这小命做了药人后倒愈发茁壮,连过去的一些隐疾也都不治而愈。
因为她有过目不忘之能,便又常被这位魔君拿来当活字典用。
他试药时,她便站在一旁,他问什么,她便依所阅医书来答。
他用她用得甚是顺手,她呢,也因此被他填鸭一般,教授了许多急救之术。
她读了他许多行医手记,无意中倒得了他许多真传。
如今她已身死,也不知她的那位“魔君师父”,现在又神游到何方,可还安好。
以前没见过他时,人人都把魔君戚凉说得跟三头六臂的吸血煞鬼似的。
好像他不知有多乖僻难接触。
可顾轻眉真正接触后,却觉得传言实在不可信。
一开始,这人脸的确是有点臭,脾气也的确有点怪。
可是,他真的是一个好大夫,对待病患,十分的体贴细心。
养伤的头一个月,她跟他住在深山里。
每日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因为动不了,所以也就万事不操心,倒活成了一个小婴儿。
确切的说,是这位魔君,把她照顾成了一个小婴儿。
她当时伤势其重,胸口中了三箭,腿部被刀砍伤,跟个血人似的。
当时她以为
她是一军主帅,虽然年纪轻轻,可是,在众将面前,却是少年老成,不苟言笑,十分威严。
可实际上,她的内心,也还是个小女孩儿。
只是,这小女孩的天性,万万不敢在众人面前露出来。
毕竟,主帅如此年轻,本就令众人难以信服,更加令人不安。
为了稳住战局,也为了叶子渊,她敛了笑,藏了真实的自己,终日冷言冷语。
这面具戴久了,便似长在了脸上,拿不下来,只有面对自己的父母兄嫂时,才会露出小儿女的一面。
而面对叶子渊时……
她从来都是由得他予取予求,一切情绪,也全都由他来掌控。
他若开心,心情好时,便对她说些甜言蜜语,她便受宠若惊,他心情不好时,她便战战兢兢,生恐惹怒了他。
在他身边,她做不成战凰,更加做不成自己,她能做的,只是他的一条狗,挥之即来,招之即去,他发号施令,她叩首遵从。
这样的日子,其实一点也不快乐。
但是,就是无法挣脱。
然而在魔君那养伤的两个月,她却突然的就跳出了那怪圈,过了一段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不知道魔君有多大年纪。
他这人很奇怪,有时,觉得他像个行将入土的老人,死寂枯败。
尤其是他一个人待着时,她能感受到,他周身笼罩着的那种浓浓的凄凉和悲怆。
可大多数时间,他更像个跟她同龄的年轻人,矫健,灵敏,充满活力。
当然,还有一些时候,他会突然抽风,行事作派,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令她啼笑皆非。
然而,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他都是令她倍感安心愉悦的人。
或许是因为不知道他是谁,又或许,是因为他所做的那些大事,在她看来,做得极好,是她想做而未做的。
比如,劫法场,救卖国贼,然而那个所谓的卖国贼,才是真正的忠贞之臣。
而那个所谓的直臣李相,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卖国贼。
因着志向相投,她对他全无半点戒备,把命交在他手上,竟也十分放心。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相处甚是融洽。
其实现在想起来,倒忘了每日里都聊些什么,可就是有说不完的话。
她这些年,为身份所限,已经变得少言寡语。
那个时候,倒恍惚间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变成了话痨,每天叽叽喳喳的跟在他身后,说个不停。
魔君倒是话不多,不过,却似很喜欢听她说废话,哪天她若说得少了,他倒要来逗她说。
他不光医术好,做饭的手艺也颇佳,很会照顾人。
养伤的那两个月,她像个小婴孩一样,被他细心照料着,养得白白胖胖的。
那段时光太过轻松愉悦,以至于,伤好了,她也不想走。
她是实在疲倦了,也厌恶了。
那一年,那场战事,让一直混沌的她,看清了很多事。
那年边关动乱,被叶子渊打压的东藩东林王,拼死逃出大宁,勾结了大宁周边的两个敌国,从东北方向,以弯刀之势,同时包抄过来。
东林王长年割据大宁东境,对那里的地形地势,以及军事布防,可以说谙熟于心。
他将这些讯息,全数卖了出去,就只为报被撤藩屠镇之仇,扬言要活捉顾轻眉,废了她的武功,将她充入军中作营妓。
两国来势汹汹,又有东林王作向导,顾轻眉虽已有准备,奈何事发仓促,想要将东境的布防改换,已然来不及。
那真是一场恶战,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场血战之中。
当时那弯刀之势已成,她和她的将士们,便如同即将被收割的韭菜,纵是她天赋异禀,也难以挽此颓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