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柔站在店里小心翼翼地左右顾盼，路过的人都会往自己身上瞅，工装服的不合身以及满脸的灰尘，是不是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在这里？便悄咪咪地转身离去。
孙君珹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寻着依柔的身影追了出去。
“你是不是经常在码头搬沙包？我刚刚在医院里的时候就觉得很面熟，还不敢确认。刚刚看你的背影我才敢肯定。你一个女孩为什么要去码头做男人做的重活？家里人知道吗？”其实他每次坐船都能看见她，小小的身影穿插在水泥沙子间，在他认知里，这样的女孩应该还是个上学的年纪。难道是为了赚零花钱，买好吃的？
依柔有些不太自在，面对这样陌生而没有敌意的问话，一时间竟没有了头绪，只是低着头小声说：“我，我家里有点困难，所以，刚刚在医院谢谢你，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没走几步路，孙君珹又追了上来。一把拉住她。
“你干什么！大街拉拉扯扯的，我不是说了吗，你还想怎样？”这万一要是被人嚼了舌根去，那可怎么办！
“不是，你妹妹的病例单子落在医院台子上了。这单子不拿好的话，下次去又要重新填一份，挺麻烦的。”
依柔接过单子，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穿着整齐干净的男子，跟自己简直是天壤之别。白色干净的帆布球鞋，衣领上还绣着金色的花边。自己这一身可以说，只比流浪汉穿得好些。
“对了，你要是家里实在困难的话，可以去找点适合你的小时工做，你家里人也会很担心你的。”
孙君珹看着眼前的女孩，面容是那种营养不良的枯黄，小小娇嫩的脸蛋上一双眼神忽明忽暗。
忽然一个小男孩冲撞在了孙君珹身上，包里的书和纸张都纷纷扬扬掉落在地，依柔捡起四处飘走的纸，整了整，害羞得递给他。
“这下我要谢谢你了。做为报答，我送你一句话吧？一切幸福都并非没有烦恼，而一切逆境也绝非没有希望。能克服困难的人，可使困难化为良机。”
依柔看着眼前笑容明朗，身材挺拔的男孩，他应该生活在一个家庭条件很好的环境里，要不然说出的话又怎么会这样纯洁令人心动呢？
“依柔！不，不好了！你妈晕倒在地上！”迎面跑过来的是住在隔壁家的李婶，气喘吁吁地叉腰大喊。
“李婶，你说清楚点！我妈到底怎么了？”“你妈跟吴主任吵起来了，说是你打了她一巴掌，被你妈一听。两人就吵起来，你妈就被气得倒在地上，就在前面路口。”依柔听完，拔腿就跑。人潮也在向一个地方拥挤。依柔扒开人群，一下子就认出躺地上的母亲。
“妈！你怎么了？哪不舒服，是不是又头疼起来了？”她赶忙抱起母亲，慌手慌脚地四处寻母亲口袋里的药。
“妈，你药去哪儿？”“依柔，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相信你会动手打人。当着这么多人你告诉吴主任，你有没有打她！”即使她还剩最后一口气，她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动手打人！
“哼！你女儿可真是天底下最孝顺的！为了自己母亲撒个小谎又算什么？大家伙都看着呢！果然杀人犯的女儿就是不一样呀！害死人不说，还不要脸！这几年我作为妇女主任好心帮他们家介绍工作，前几天教她好好做人，结果被她打得现在还肿着。她们一家害死我丈夫不说，还强词夺理打人。快来看看，大家伙评评理！”吴秀莲一副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模样。跟我斗，还嫩着！
依柔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积聚在一起，绯红的脸上满是难堪和伤心，就像被人扒开了衣服冷漠地被人观赏。
在那个年代，面子和流言蜚语是最让人在乎和重视的同等大事，如果一个人思想和作风有问题，那她就会被一群人拉去批斗，张贴，恶意的诋毁会从四面八方袭来，最后可能会淹没一个家庭。
“依柔！你快说呀，你没有打她！”母亲拽着依柔的袖口。依柔想起妹妹还住在医院里，母亲又患重病，家里唯一的支柱就是自己，如果跟她正面冲锋，那自己的唯一工作肯定就没有了。家里的经济来源如果就靠母亲的那点微薄补助金，这个家就……
“吴主任。我——，我向您道歉。那天我不是故意的。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再说了。”这番话一说出，依柔就感觉脸火辣辣的痛。
“这一巴掌是你那个朋友的，还有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如果跪下的话，我就当这事就算了。”
什么！跪下？依柔这辈子还没给人下过跪。
“秀莲，算了吧，依柔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她母亲长年生着病，家里不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没父亲的孩子本来就可怜，他哥哥又下乡这么多年没了音讯，家里全靠这小小年纪的依柔。再说了，你给人家介绍的工作是女的，做得了的吗？”
孙君珹赶到时，只听见李婶说的话，原来这女孩这么不容易。眼里又多了几分担忧。依柔悲悯而愤怒的眼眸在他心里深深刻下痕迹。一个花一样的年纪女孩竟然会生活得那般苦楚。
或许是依柔家贫困的情况，又或许知道她为人泼辣。巷里邻居也都知道些，大多数人都站在依柔一边，吴秀莲见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白眼跺脚地离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打了她？”母亲说完 又止不住地埋头咳嗽。依柔一边安抚，一边解释。就这样二人一会到家时，母亲就抄起扁条打向依柔的胳膊。依柔强忍着不说话，任由母亲打。
“妈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认识的朋友不要随便去交，家里什么情况又不是不知道！今天这么一闹，你想想别人心里怎么想我们，以后我们家出去还能抬得起头么！”
细数的话语落尽在依柔耳旁，心里却是另一段话在无声安慰自己。
此时的苏米正被满脸寒气的顾昀握着下巴，一步步紧逼。腰腹间的尖锐刀尖，随着自己上下起伏的呼吸没有缝隙地紧贴。
“说，故意找人害我，又砸自己店。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