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跟我哥说的？”第二天，顾昀问道。
“就跟他谈人生，谈理想，谈钱呗！”
“没了？”
“没了。”
其实苏米也没多大把握。何况自己在别人面前夸下海口，又说得天花乱坠。也不知道是那句话打动了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看着店里空荡荡的样子，苏米暗自揣度：会不会是他知道顾昀在这里打工的事，背后又调查过了。答应自己，只不过是想间接帮助弟弟？
因为她能看得出在那张老道硬朗的面孔下是对弟弟不善言辞的疼爱。
“这不像是我哥的做事风格。”
苏米不管，反正你哥都答应我了。以后店里就多条向军营跑的销售链，而且还是那种“长期饭票”。一想就有点美滋滋。
顾昀沉默了一会儿，提了一句。
“大字报上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依柔自那天回来后，就时不时地发呆，脸红。有时候竟忘记去接妹妹放学。苏米能看得出那是少女特有的绯红。
“流言是禁不起时间的考验。”苏米静静地看向窗外流动的人群，坚定地说。
依柔又是经不起苏米捉弄、盘问、折腾的人。这几天话也少。
“还有点心么？”
苏米一下子闻声抬头，撞见了沈君珹正查看柜子里摆放的糕点。
“有的。我来帮你拿吧。”小红急忙兴高采烈跑了过去。
“那麻烦你了。”又是一记绅士的微笑。
他经常都对人这么笑么？苏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从她那个角度能清楚得看见。
他把糕点都点了一遍，然后到柜台结账。
“依柔，是你呀？原来你在这里工作，那天你还不告诉我。”
我看向依柔。肤白凝脂，柔目善目。一双丹凤眼十分撩人。微低头。依柔一下子怎么变这么美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发现。
“对了，苏米在么？我事情跟她说。”
依柔指了指后面。
“怎么了？”
“之前你不是找我父亲么？今天下午他可能会去闹市区一趟，然后临时又得去外省一个月。我看你上次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就想来告诉你一声。——但就是那边人多眼杂，有点乱。”
苏米把他拉到一旁，示意他小声。二人商量好后，便一起出门去。
只见一辆崭新的汽车停在外面。苏米细细打量，与现代的品牌汽车相比，虽然设计上单调，但总体看上去还算大气。我猜测，这应该是美国的福特，应该只有很有钱的人才开得起吧。
他走上前，打开车门。
“将就坐吧，这是我父亲的车。”
利索地上了车后，苏米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沈君珹，他正用手扶着头，神情有些不悦。
“是有什么烦心事？”
过了半响，他不紧不慢说：“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我父亲。他年纪有点大，不知道去外省这一个月能不能照顾好自己。”父亲的身体是因为工作原因长年积累下来的，尤其是到了晚上，就爱咳嗽。
苏米想了想，奶奶好像也有这个毛病。
苏米望向窗外，一路的风景应接不暇，和风荡漾，点点花蕾在空中暗香浮动。一棵棵白杨树挺拔高耸，威严独立，新叶葳蕤，枝身盎然。接下来的便是热闹的街市。
黑色的瘦金体字以白边打底做的招牌高低不一的挂在店面上。商贩摊点一应俱全。人人之间是水冲茶汤、面条、龙嘴大铜壶等各式各样的小吃。四处都有别墅式小洋楼建立，装饰十分豪华。还有明显划线的外国租界，立面简洁，装尖顶的彩色玻璃塔楼，十分醒目。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条街，自己来了这么久都没发现过。
苏米倚靠在窗口，闭上眼。好好感受着稀疏嘈杂的声音在耳边泛滥，不知名的味道在街上流淌。
沈君珹走到车门外，发现苏米已经下了车，微微皱了皱眉，然后把自己身上的披肩长外套，搭在她身上系好。
“这几天天气降温，多穿点衣服。”
苏米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色连衣裙。
“谢谢。”我低头思语，轻声说了句。苏米顺势往自己身上拢了拢衣襟，一股好闻的味道从外套上传来。
苏米别过脸，向四周望去。
眼前的景象着实让她吃惊了一大跳。破败不堪的楼房，污水纵流在地缝里，一股腐烂腥臭的味道在蔓延。脏乱的衣物随处丢弃，苍蝇和蛆虫爬行在莫名红色的东西上……
她下意识的，胃里不停翻腾起来，跑向一旁一阵干呕，幸亏自己早上没吃饭，不然还得全吐出来。
他轻拍着苏米的背，一手递给她两粒白色的药，说：“这是胃舒缓的药。吃下去，会好点。”
我看了看他，又看看药。便直接把药吞了下去。
沈君珹一直都携带着这种药，之前一直在工地上的时候，满天的灰尘杂质吸进肺里，不仅是胸腔，胃里还一阵翻天覆雨。记得有一次，新来的工人不懂步骤，导致五层高的楼上掉下好几块板砖。幸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拉过，但还是被一旁的钢铁丝给刮出好多血。
回到家，他洗去脸上早已干掉的血迹，他使劲的揉洗，发现脖子下面的还裂一大口子。
等苏米缓过劲，发现这好像是个穷人窟。
“姐姐，你好漂亮呀。”
一个看向去只有五六岁、浑身脏兮兮的女孩拉住苏米的手，声音很甜。她蹲下身去，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灰，说：“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爸爸妈妈呢？”
女孩开始不停地舔手指，苏米拉过她的手来，温柔说：“手指不能吃的哦！”苏米打开她的手，发现原来她的手中有颗糖，或许可能是因为女孩手掌的温度，糖已经半融半化的黏在手上。
突然，一个只手一把抓过女孩的衣服扯了过去。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跟我女儿说话——”说完，一个头发缠乱，浑身布丁的女人警惕地转身，拉着女孩向楼里走去。
“哎——”苏米刚想叫住她们。
“她们不一定会领你的情。这是闹市区里贫民窟，对外面的人很有偏见。”
她想起和奶奶在外地刚交完房租，没有钱吃饭，好不容易托人介绍来到了化工厂做工。这份工作虽然辛苦而且直接接触化工材料，对人有很大的伤害。但那个时候对她和奶奶来说，这无疑就是老天爷的恩赐。
“没事我就去看看。”
沈君珹收回了手，没再阻拦。
苏米赶上了那对母女，从包中拿了一个小点心和一个盒子递给那个女孩，说：“姐姐，送你个礼物好不好？你把这个礼物拿着，以后一定也要像今天一样开心的笑，好不好？”
女人吃惊地看着苏米。
“大人再不济，别亏待孩子。”苏米对女人说。
“我丈夫在外当兵，已经好多年没回家了。”
说完，她赶忙抱住了孩子往回走，好像她要把孩子抱走一样。
女孩不停转过身来看，依旧朝二人甜甜的笑。嫩白色的脸蛋一双烂漫天真的眼睛，叫人心碎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