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人小，这些日子又一直在车上，没休息好，现在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没多大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刘旭安却是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孟琬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曜儿睡了？”
“嗯，换地方，他有些认床，睡得不是很踏实，还好最近是真的累了，倒是也睡得着。”
现在夜里还是有点小风的，刘旭安脱下外袍搭在她肩上，孟琬顺势坐在他身侧，“在想什么？”
刘旭安长舒了口气，“我也不知在想什么，脑子里乱乱的，过往种种一一在眼前浮现，忽然觉得有些茫然，我以为那些事我早就忘记了，可现在才发现，居然记得那么清楚。”
孟琬静静坐在他身旁，等他说完才道：“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
“以前的事啊。”刘旭安抬头看了眼屋子，忽而笑了，“事太多，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吧，可能会乱些，怕你会无聊。”
“没事的，我喜欢听。”
以前不敢问，怕勾起他的伤心事，但是现在他似乎是很需要发泄一下的样子。
刘旭安随意道：“担心把孩子养得太娇气，宫中的孩子稍大些就会搬到一个屋子里自己睡，睡姿都是经过人专门纠正的，不可有一丝的不规范，睡前是什么样子，睡醒就得是什么样子，我小的时候淘气，很不喜欢这样的日子，总是趁宫人不注意偷偷跑出去，那时候我觉得睡在外面都要比床上好的多，那哪里是睡觉啊，分明就是遭罪，想翻个身都有人管着，着实难受。”
“那后来呢？”
“后来啊，在外面睡了一夜冻风寒了，我就自个儿就乖乖回去了。”
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老实了。
孟琬也笑了，“我还当你能再硬气些。”
刘旭安对她抱在怀里，“对自己太好了，舍不得受苦，所以啊，就总是被他抓住把柄，有时候我觉得我就像是一个风筝一样，而他是那个放风筝的人，我跑的再远，他只要一拽我就得回来了。”
这话说的很是无奈，那种不甘孟琬懂，但只是她想象中的，他真正的难受定然是要比她所想的多百倍千倍的，她最多不过就是想出去玩的时候被她娘关在屋子里不许出去，即便是这样也觉得委屈的紧，偶尔生气想不通的时候爹也会偷偷给她带东西，给她说好话。
可他呢，在这偌大的深宫之中，只有自己一个人，那时他才多大，也就跟曜儿现在差不多吧。
孟琬很是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刘旭安反握回去，“其实在宫里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的，他即便是不喜欢我，也没有亏待过我，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太子宫中先挑，几个兄弟们的吃穿用度都是比我要差上许多的。”
往好了想，他心里还是很在意他这个儿子的，可是他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将他养废。
捧杀，有时候远比棍棒打杀来得更让人心酸。
“我总想着，我该恨他的，他险些将我毁了，可他，也是将我带到这个世上的人，我时常在想，若我不是他的儿子多好，那样我就可以肆无忌惮毫无挂碍地恨他。”
他顿了一下，“大约这就是世人常说的造化弄人，自我出生起，一切就都已然注定，逃不过，躲不开。”
孟琬执起他的手给他看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谁说的，要是注定的话，你自一开始就是太子，我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哪里能遇得上，还结为夫妻，命中注定是有，可人定胜天也是在的，不是吗？”
刘旭安看着她，良久，笑了，“是，我也不是全然什么都做不了的，比如他废太子这件事，他还是按着他的意思把我给废了，可何尝也不是顺着我的意，若非我配合，他只怕也是难做到。”
“对呗，是咱们先不想要的。”
刘旭安看着她，“琬琬，你现在是在胡搅蛮缠吗？”
孟琬也不否认，“是啊，你知道的，我最喜欢讲歪理了，正儿八经的道理我是不喜欢说的，我的本意是安慰你，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那不就得了，管他歪理正理，只要达到目的的不就是好理。”
“没错。”刘旭安指着面前的桌子道：“其实想想，他对我也不是全然不用心的，这张桌子之前，还曾摆过许多张桌子，高矮不一，是依着我的身高做的，许是幼时他也是真心对待我的，后来也不用他吩咐，内务府每年都会给我打造一张新桌子，年初的时候我用着稍稍有些费力，等过上几个月便用得越来越顺手。”
“长高了。”孟琬接话道。
刘旭安点头，“嗯，是，直到后来，才成了这张桌子，后来其实也在长，可这张已然足够，用着也很是顺手，便没再换了。”
孟琬摸着桌子，想象了一下他在这上面写字的模样，定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写出来的字也肆意张扬的紧，可就是让她看着很顺眼。
“还有那张床，床头有一盏小灯，里面放着一颗夜明珠，每到晚上都发着微弱的光芒，幼时我睡觉不老实，从床上跌下来过，自那天之后，便有了这个夜明珠。”
现在还在，外面罩着琉璃罩，散发着微光。
他又说了些，忽而发现，其实他也是享受过父爱的，并不是如他想象中那般父亲只把他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累赘。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孟琬也没再说话，只在一旁陪着他静静待着。
这些年的一点一滴在刘旭安脑海中划过，也不知是不是夜晚的缘故，总是多了些心软，白日里他尚可对他淡漠相向，现在却因着一些小小的细节而感动。
也不知这些柔情是不是他为了安慰自己而无意在脑海中杜撰出来的。
月上中天之时，一道钟声忽而响彻云霄。
刘旭安猛然站了起来。
孟琬担忧地看着他。
九乃至尊之数，钟声九下，那是……帝星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