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未见的小姑在今年春节突然回来了。
只见她裘皮大衣身上裹，大金戒指手上戴，名牌包胳膊上跨。
手上还提着给我奶奶带的一大堆补品。
村里人纷纷羡慕我奶奶生了一个有出息的闺女。
年夜饭上，小姑扬言要带我们一大家子人赚大钱。
可我却看见了她衣袖里青紫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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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前，家里的大人小孩都围坐在门前，炫着砂糖橘嗑着瓜子，其乐融融。
大伯提着红鞭炮到大门口高高挂起，寓意着一家新的一年要蒸蒸日上。
鞭炮在天空中炸开，火焰在空中飞舞，大家脸上都洋溢着高兴的神情。
待鞭炮燃尽，门口的土堆在鞭炮的拍打下飞舞在空中，大门口尘土飞扬，大家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见门口走过来一个身形曼妙的女人。
只见她穿着裘皮大衣，妆容精致，手里还提着一大堆大大小小的礼品走进家中院子。
院子里的大人小孩都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是没人认得出这个突然闯进家院子的陌生女人，直到她喊了一声：
“妈！”
原本闹哄哄的大院静了几秒。
“你是...小妹？”
“是我，认不出我了啊大哥？”女人热情地回答着家里的问题，激动地还飙出了家乡的口音。
只见奶奶颤颤巍巍地从摇椅上站了起来，女人立刻放下手上的大包小包，赶忙上去扶着奶奶的手。
“美美，这么多年你终于肯回家看看了，我还以为你还在因为当年那件事和我怄气呢...”奶奶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紧紧地握住女人的手，两人紧接着开始互诉衷肠起来。
“这是你小姑，前些年因为家里人不同意她和她男朋友的事情就离家出走了，一连好几年没回过家，也从来没和家里人联系过，今天这突然回来，给你奶乐坏了。”身后妈妈看出了我的疑惑，给我解答道。
大家都围绕着小姑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美美，你现在和他...分手了吧？”只见奶奶小心翼翼地问道。
“妈，这么古早的事情了，怎么还提呢，我都记不起他是谁了。”小姑嗔怪道。
虽然我并不知道小姑和她那所谓男朋友的故事，但我看大家听到这里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小妹，你这裘皮大衣摸着真舒坦，回头把链接发给我，我也买一件呗”我妈边摸着边感叹道。
“嫂子，这是真裘皮大衣，你要喜欢小妹送你了。”小姑趁说话的空隙已经把衣服脱了下来，不顾我妈的推脱直接把大衣塞在我妈怀里，“就当这几年你们帮我照顾妈的一点小小心意了。”
小姑把她带来的礼品拿了进来，说是给我们每个人都买了礼物。
精致的皮带，成套的化妆品，琳琅满目的滋补品，甚至还给我这个没见过几次的侄女买了一个护腰的按摩仪，说是怕我在公司上班太过劳累。
前来看热闹的村民们脸上无一不是羡慕的神情，他们不停地赞叹奶奶养了一个有出息的女儿。
奶奶的嘴角始终没下去过，连连点头。
因为小姑的到来，家里更加热闹了，奶奶拉着小姑叙着这几年小姑的经历，厨房也在忙碌着。
菜上桌，热气腾腾，大家围坐在圆桌面前，互相诉说着这一年的喜乐或是忧伤。
“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啊。”二伯感慨道
“小妹，你现在在哪工作呢？感觉你赚了很多钱啊。”
“不多不多，我也就一年赚了几百万吧。”
“什么？！几百万？”二伯差点把刚喝进去的酒呛出来，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小姑问道。
“嗯，但我这还算少的呢，有些我的代理甚至赚得比我还多呢！”小姑谦虚道。
二婶眼珠转了转，立刻问道做这个是不是需要很高的门槛。
“啥门槛啊？我一个高中都没上完的都能做，现在创业都是没有门槛的，主要你需要有能力。”
“是是是，小妹，你看你二伯家这几年也不挣什么钱，你堂哥还要结婚，你看看你做这个能不能带上我们一家啊？”
“嫂子，你看你说的那些客套话，有好事我能不想着咱们一家人吗？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让你们和我一起做这个的，保证让大家新的一年里都赚得盆满钵满！”
“哎哟，那可太好了！”二婶笑得都看不见眼睛。
“创业前是不是要找专人培训啊？”二伯担忧地问道。
“现成的老师不就在这吗？过年这几天我在家指定把你们都教会。”小姑拍了拍胸脯保证道，并很快建了一个群聊将大伙都拉了进去。
“也不用每天工作很长时间，只要掌握方法，分分钟挣好几万呢。”小姑又补充道。
看向二叔二婶，脸上已经出现了向往的神情。
大家站了起来，共同举杯欢庆春节，我却在小姑举起酒杯的时候，从她宽松的袖口里看到青青紫紫的痕迹。
在奶奶家吃过年夜饭后，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家。
在和爸爸妈妈走回家里的途中，手机亮起，是小姑在群里发的消息。
“明天你们来家里我把产品给你们，顺便给你们讲解咱们这个工作的规则。”
二叔和二婶很快在下面回复了“收到”。
“老宋，你说小妹做的这个靠不靠谱啊？”妈妈问爸爸。
“我也不清楚，明天看看吧，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她的就帮一把吧。”
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刚刚年夜饭桌上看到小姑藏在衣服里的青紫痕迹告诉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我也不再多说。
第二天早上，在我和爸妈到奶奶家时，已经看见二伯二婶站在小姑旁边说话了。
待人到齐后，小姑从她的行李箱中掏出两个白色套盒。
“这个就是我们公司卖的爆款护肤品，我的代理基本上一天能卖出去好几百单呢。”小姑介绍道。
二婶急着从小姑手里接过那个套盒，一副生怕别人和她抢的样子。
“一单卖出去就有200的提成，一套定价750元。”
“可我们之前不是专业的，好友没有你的那些代理多，卖不出这么多单怎么办？”二婶问道。
“你们可是我的家人，我肯定不会让这些东西砸你们手里，你们卖不出去的转给我，我拿去给我的金牌代理卖，不过这样你们一单只有原来二分之一的提成，就是赚得少点而已，没什么区别。”小姑解释道。
“何况这个可是大公司，就算卖不出去我也能给你们分一点公司的基金或者股份。”小姑继续说道。
听到这里，我心中狐疑更甚，按这样来看小姑顶多算是公司的总代理，怎么还能接触到股份和基金呢？
“那我们要怎么拿到这些护肤品套盒呢？”二婶问道。
“你们在我这里投钱，我给你们向厂家买。”
一说到投钱，二婶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担忧。
“我也可以把厂家推给你们，但你们少量的买达不到批发价，我帮你们进货的同时也要帮我的代理进呢，需要的量很多，所以厂家批发给我的价格能压到最低。”
或许是看出来二婶的担忧，小姑说道。
“小妹，那你二哥家投一万先试试吧。”二伯咬牙说道。
小姑接过钱，转头问我家要不要投。
“要我说，我看宋熙在公司工作也没什么前途，还不如做这个，一个月恐怕能抵她一年挣的了吧。”
我爸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二婶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道。
“小妹，咱家投个五千吧。”我爸也不理会，将钱递过去给小姑。
小姑收完钱后告诉我们一些推销的技巧，并在群里发了推销的话术，并说下午把套盒给我们拿过来。
午后，爸妈去奶奶的田里劳作，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视，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小姑在门外大声地唤我的名字，我赶忙去给小姑开门。
开门后小姑指挥着一个男人把一箱箱套盒搬入我家，我站在门口等待，直觉让我觉得这个搬东西的男人很奇怪，在这么一个大家都互相熟悉的村子里还要戴个几乎只露出眼睛的面罩，还穿了一身黑，与喜气洋洋的春节格格不入。
何况，按这局面来看，小姑应该是他的老板，可他和小姑说话却极其不耐烦。
小姑把东西放下后就走了，我连忙跑进库房里拿起套盒仔细端详。
包装是肉眼可见的廉价，品牌名字和某奢侈品牌只相差了一个字母，打开套盒，里面是最基础的水乳加洁面套装，外包装几乎是照搬某奢侈品牌的。
我算了算，一共是50盒，也就是说这东西小姑卖给我们一百一盒。但经过我的判断，这套盒的成本甚至都达不到50块钱。
打开手机搜索该牌子，却搜不出任何东西。
待晚上爸妈回家后，我把我的观察发现都告诉了爸妈。
“能帮她一点是一点吧，大不了这五千就当这几年不见，给她包的红包了。”爸爸宽慰我们道。
“她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妈妈心疼地说道。
但二伯和二婶却不是这样想的。
自从他们拿到套盒后，基本保持着每天朋友圈更新20条的频率推销产品，甚至还要求自己体制内的儿子帮忙转发。
我本以为这些东西但凡有点了解的人都能很好地辨别，但我还是太天真了。
一天内，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我们家在卖这种护肤套盒了。
没出几天，二婶开始晒自己接收到订单的喜讯，找她买这个护肤品套盒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是同村和二婶一起跳广场舞的妇女，有的是二婶以前的同事，有的是二婶的同学……甚至还有她儿子的同事的订单。
二婶在爆单的同时也在打探我们家卖的情况，她不止一次地嘲笑我们不发朋友圈进行推销，还说我们城里人就是有包袱，放不下面子，活该挣不到钱。
我和妈妈怕小姑知道我们不想卖而有愧疚感，只好借口说我们拿去送给朋友和同事了。
却在一次没关库房门的时候，被二婶看见我们堆积在房间里的套盒。
“我说大嫂，卖不出去你可以向我请教啊，何必拉不下面子呢？”二婶幸灾乐祸地说。
自从她跟着小姑卖套盒之后，她对我们家说话越来越不客气。
妈妈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二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闪着明晃晃的算计。
“大嫂，反正你也和小妹说你和侄女拿去送人了，这下连最低提成也赚不了，不如你们三千卖给我吧，还能少亏点。”
我心里想着这算盘打得真精明，但这么多套盒堆在库房也实在膈应，便和妈妈商量后把套盒卖给了二婶。
二婶高兴地走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不仅能看到二婶在朋友圈疯狂打广告，她甚至还学会了多件买促销，基本上从我们那里买过去的五十件也快卖光了。
二婶去找小姑要提成时，收到小姑的连连称赞。
“嫂子，你真的很有我金牌代理的风范。”
小姑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拿出五万块钱递给二婶。
二婶看着自己半个月就把投进去的一万翻了五倍，笑得合不拢嘴。
“小妹，下次代理是什么时候？”二婶急迫地问。
“这个……”小姑好似十分犹豫。
“小妹，咱们可是一家人啊，你可不能不带你二嫂赚钱。”二婶此时一心只想赚更多钱，她抓着小姑的胳膊说道。
“这个套盒要做新版了，现在第一版的数量有限。”
“什么意思？”二婶还没有完全明白。
“就是第一版现在只有一些了，卖完就没有了，第一版已经是绝版了。”
“绝版，那岂不是价格更高了？”二婶惊叫道。
“现在定价900一套，基础提成涨到了300呢！”
还没等二婶说话，小姑做出很犹豫的姿态。
“可惜货不多了，我还要批给我那些代理……”
“小妹，货还有多少，嫂子全要了！”
“大概还有二十万的货。”
二婶有几秒的犹豫，又或许是手上的五万给了她勇气，她生怕别人和她抢似地握住小姑的手，一遍一遍地说这货她们家要了。
此时小姑的电话响起，我注意到小姑的脸上僵硬了一瞬。
小姑抽开二婶的手，走到院子外面接电话。
即使二伯家很势利眼，但毕竟是一家人，我和我妈不忍看到二婶被骗。
我和妈妈相视一眼，赶忙把二婶拉到一边劝说。
“二婶，我看过那个套盒的质量，充其量就是个仿品，成本价最多几十块，你买这么多还是再仔细考虑考虑吧。”我语重心长地劝道
“呵呵...你们是不是因为我上次买了你们的套盒却赚得盆满钵满，后悔了想和我抢这次的套盒数量，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上当吗？”二婶冷笑起来
“小姑身上有一些青紫的痕迹，可能她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过得那么好。”
我终于还是说出了这个小姑隐藏在袖子里的秘密，只为了二婶不要再误入歧途。
却没想到二婶白了我一眼。
“身上有疤痕证明小妹才是真正闯荡的人，哪里像你们城里人细皮嫩肉的，怪不得你们挣不到钱。”说完二婶头也不回地往小姑的方向走去。
劝也劝过了，做什么选择，承担什么样的后果，都不是我们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