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镜与全身镜(八)
酒埕2022-03-11 14:272,577

  在这个梦与现实不符的世界上。

  在这个欢与悲交错的世界上。

  在这个黑与白接替的世界上……

  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

  真相,什么是真相?

  可惜,真相在此刻变得如此微不足道。

  母亲曾经握着我的手,泪流满面的告诉我,让我不要去寻找真相……可依旧掩盖不住真相背后那浓厚的来自现实的残酷与苍凉。

  那些一丝一缕的疼痛,在心底深处汇成了大江大河,最后滴漏成无尽的呐喊与饮泣。

  满目森然。

  此刻,我眸中的一切都仿佛被过往的尘埃掩埋,染上了晦涩的色彩,最后一缕光辉也就此熄灭了。

  熊熊的火焰仿佛从天际倾倒而下,一点一滴焚毁了我面前的一切,只剩飘摇的灰烬在无声的摇曳着。

  我麻木的看着眼前一片晦暗的世界,或者说我的世界本来就没有任何的色彩和光辉,只有那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因为我本来就生于黑暗,属于黑暗。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就在离死亡最近的那一瞬间,属于我的,属于沙耶璇的记忆,都回来了……

  我忍受着如同凌迟般的巨大的痛苦,不知道嘶哑着哀嚎了多久,每一次都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量,凄厉的呻吟着,声嘶力竭,痛彻心扉。

  拼尽全身的力气,想要逃离开那片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暗……

  然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混乱和绝望中,所有的呐喊与挣扎,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足轻重。

  吸入了好几口浓烟,嗓子一阵喑哑窒息,夹杂着灼烧的刺痛感。

  我的声音消失了,听觉消失了,触觉消失了……

  面颊上划过一丝一缕的清凉,一滴紧接着一滴悄无声息地坠落,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像断了线的珠子。

  如幻觉一般尘封的过往,却带着那样深沉的悲恸。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哽咽着、呜咽着,胸口处恍若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抑着,难以喘息,心底浓厚的悲切和恐惧,逐渐剥离了我所有的思绪和感知。

  行尸走肉,失魂落魄。

  四周的人惊叫着、逃窜着,我却全然不知……

  炽热的火焰带着灼烧一切的滚烫的温度,夹杂着浓厚的烟尘,铺天盖地的笼罩了整个车厢。那壁纸上的花纹,沙发上雾霾蓝的格子花纹,丝绒红的地毯,一点一点被猩红的火焰吞噬殆尽,只留下焦黑的残骸。

  我想起来了。

  Loretta Lovell。

  这是我的名字,沙耶璇的英文名字。我的确是混血儿,父亲是英国人,而母亲是日本人。

  乌丸集团、黑衣组织、实验、药物,还有“银色子弹”……这正是宫野夫妇半辈子的研究的精华,让人能够跨越漫长的时间长河,回到生命的最初的神话。

  这是一种“罪恶”。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也意识到了这是一种不应该被研究出来的药物,所以,宫野夫妇最后选择毁去了所有的药物研究资料,最后也在这个世纪身陨了,想要就此终结这个传说……

  所以。

  究竟是多可怕多残忍的人,才会拿自己的曾孙女来做实验?

  或者说,他的孩子、他的子孙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他根本不在乎多一个还是少一个……

  然而这种近亲血缘的实验测试,对他来说才是最有价值的。因为,当他拥有了无尽的时间,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他可以尽情消磨、挥霍,肆意的浪费时间和金钱。

  就如同上帝一般,拥有俯瞰所有人的权力。

  魔鬼。都是魔鬼。

  而我从出生起,就被注射了那种药物,那种仍旧在试验阶段的药物,APTX–4869的升级版,最后,我成为了唯一一个成功幸存下来的实验品。

  是的,实验品。

  当实验成功的那一刻,我的生命才产生了价值,准确地说,是对于他们而言无与伦比的价值。

  从那一刻起,我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参考数据。

  从我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那为我量身定做的美丽的囚笼里,无时无刻不被监视着、记录着。不仅如此,我还接受了组织的培养和训练,各种语言、知识、技能,为了开发我的天赋,他们几乎无所不用其极。

  我的血液、细胞,都具有逆天的再生功能……都是珍贵的实验体……

  “银色子弹”这个药,让我的一生满目疮痍,却造福了那些心术不正的残酷之人……

  如何不怨?

  他们一心想要回收Sherry,无非是因为她是现在唯一一个能够继续这个药物研究的科学家了。难怪,Vermouth会如此憎恨宫野一家,因为这个药,“银色子弹”根本就是来自撒旦的礼物,它代表残酷、罪恶,从头到尾只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真的希望,有一发“银色子弹”能够洞穿组织的心脏。

  我终于明白,为何我家里的那盆向日葵会突然复活,是因为我的血液因子里有着能够大量复制和繁殖的活体的细胞,这就是实验阶段的APTX–4869的作用。

  所以,受到了我的血液的滋养……于是,那盆向日葵拥有了第二次生命的机会。

  然而,这世间怎么会让那样的药物存在呢?怎么会有违背伦理、违背生存法则的东西存在呢?

  此时此刻,每一寸的加速繁殖,就是在缩短自身细胞的寿命和活性。

  所以,我,还能活多久呢?

  摇曳着的赤红色的火焰,火星子四处飘摇,张扬着滚烫的温度,几乎已经带着燃烧时的灼热,袭卷至我的眼前,浓烟已然混入了烧焦的味道,还有列车里的燃油的味道。

  然而,我对眼前的一切浑然未觉。

  乌丸的手下,那个叫做黑田崇一的男人在机场的时候曾经转达给我的那一句话:“时间一到,你必须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我感受到了我的心里一滴一滴的淌着血。

  “Did you have a good time? Loretta。 —— Karasuma”

  那一条简讯,果然是我的噩梦。

  原来,此次日本之行,是我拼命努力争取来的自由之旅,是回到牢狱前最后的一抹空气……

  但是可惜了,它也很快就会画上句号。

  然而,等待着我的将会是真正属于我的命运,可能是更加可怕的实验,可能是更严密的监视,可能是无休无止的抽血、手术,为了养活更多组织里的人,为了能做更多的实验。

  Gin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他注射了我的血液后,他的身体机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的伤口愈合能力成倍的增长,这使得他在杀手这一条路上更加横行霸道、为所欲为。

  这就是我存在的价值,甚至没有拥有作为一个人的权利。

  “For Loretta:Happy 17th birthday。”

  那张17岁的生日贺卡,就仿佛是一场笑话,嘲笑我这个泪流满面又手足无措的小丑,最终只能被迫向着命运低头。

  只一瞬,我便看到了我的生命的尽头。

  这是,我的命运。我没有勇气面对的命运……

  我仿佛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我默默地看着眼前已然向我吞噬而来的大火,僵硬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也许,我本来就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也许,我的存在就是罪恶的。

  也许,在这里结束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也许,在这里结束了……

  也许……

  我就能回家了。

  原来,我自始至终都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我缓缓阖上了我的双眼,再看不见眼前那一片斑驳又纷扰的痛苦,迎来一片属于我的黑暗,寂静无声、广袤无垠……

  “沙耶璇!”

  好像有谁在叫我?一个熟悉无比的微凉的嗓音……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我累了,好累好累……

  所以。

  无论是谁都好,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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