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婉儿去世的消息传到周观云那里的时候,他恍惚了一瞬。
叶婉儿死了?
那个曾经在青葱岁月时期,和他相互爱慕的少女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吗?
大抵是人已经死了,这个时候周观云再回忆起那个少女,只觉得一阵恍惚,二人之间那些曾经的恩怨情仇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还这么年轻,就这样死了吗?
如果当时他们没离婚的话……
“笃笃笃”
门外,助理敲门声传了进来。
周观云摇头,摇晃掉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进!”
“厂长,不好了,我们的单子没了。”
“什么单子?”周观云皱眉。
“今天来了好多电话,要么是不给我们供货了,要么是说退单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怎么会!”
周观云站起身,一脸急切地往外走。
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怎么会出现这样大的疏漏呢?
不!他绝不能接受!
真要是如同助理所说的,那他就完了。
等他到了业务部,那里更是一团糟。
看着乱成一团的员工,周观云随手抓住一个人质问起来。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厂长,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昨天还谈得好好的,今天就都退单了。”
“现在供应商那边也不愿意给我们提供货源了。”
周观云大怒:“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还有谁家退了?立刻给我整合名单。”
身后,助理小声道:“周厂长,除了义发那边,别的厂子都已经和我们终止合作了。”
“不!不可能!”
“电话呢?我要亲自去联系。”
正说着,电话的铃铃声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转过去。
周观云冲过去拿起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男人激动愤怒的声音:“退单!我要退单!”
“你好,请问……”
“请问个毛线,你们这坑人的厂子,差点儿我们义发就要被你们拖下水了!退单!赶紧给我退单!”
周观云的嘴唇哆嗦着,不敢接受这个事实,怎么会这样呢?
场面,一下子乱成一团。
等到周观云从厂子里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了。
正是夏季,明明该是燥热无比的风,这会儿却凉得彻骨。
周观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了,他只知道,直到回到自家小院外,听着彭丽和老娘争吵的时候,他才醒过神来。
院子里,母亲和彭丽还在为了一点儿琐事大吵。
周观云站在门外,迟疑着不敢推门进去。
厂子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儿,要是彭丽知道了,还不得闹翻天?
当初坚持回X省的人是他,现在厂子黄了……
然而,他却也知道这样大的事情瞒不住。
更要紧的是,厂子本来就是借钱支棱起来的,这会儿货卖不出去,那些找他们解约的供应商还会过来找他们要定金。
他不敢不给,因为那些人手里掌握了他的证据。
想到这,他脸色发白。
只能找彭丽坦白了,当初赚到的钱,全都是放在彭丽那里保管的。
正打算推开门的时候,门突然被拉开,一盆水就泼了出来。
周观云避之不及,被泼了个正着。
结婚后性子越发要强泼辣的彭丽指着他的鼻子骂起来:“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老婆被欺负你都当缩头乌龟,就该泼醒你!当初我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窝囊玩意!”
他们家大门下有一条缝儿,她早就看见了门缝下面的鞋子,没想到周观云倒是好,在外头躲了这么久,一点给她出头的意思都没有。
周观云还没说话呢,周母就坐不住了。
“你个天杀的,你给他泼的什么?啊?这是你男人啊!”
“我呸!我男人我就不能泼了?我怕告诉你老太婆,你再这么闹下去,我就把你送走。”
“好啊!你一直打着主意把我送走的主意是吧?”
周母扭头看向浑身湿漉漉的周观云委屈道:“观云你看看,你替我说句话啊!你看看,有哪个媳妇儿敢这么跟婆婆说话的?”
以前儿子靠着她去首都那边生活,这她也就忍了。
现在倒是好,家里头赚钱的都已经是她儿子了,她还忍什么?
彭丽也怒了:“周观云,我告诉你,这个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自己看着办!”
“你个小娼妇!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当初要不是……”
眼看着亲妈还要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周观云连忙喊停二人。
“够了!都别吵了!”
彭丽柳眉一竖:“你说什么?你还敢吼我?”
“儿子,你可不能惯着……”
周观云走进来两步:“我破产了。”
二人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时之间怔愣在原地。
片刻后,彭丽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你说什么?周观云,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破产了。”
彭丽惊呆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破产?你那厂子不是一直经营的好好的吗?前几天你不是还接到一笔新订单吗?”
“他们不知道怎么拿到了证据,现在就都闹着退单,所以……”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院子里响起,彭丽收回手,一脸怒意地看着周观云。
“所以呢?你现在想怎么样?”
“我当初就说了叫你不要回来,留在首都不知道多好,可是你呢?”
周母一下子冲过来推了一把彭丽:“你个天杀的,你打谁呢你?”
“我打谁?我打的是窝囊废,没用的男人。”
“谁没用?谁没用?家里赚钱的都是我儿子!你有本事你就离婚啊!”
“离就离!谁怕谁?”
说完,彭丽还狠狠推了一把周母。
周母被推得一个踉跄,回头看着周观云。
“儿子,你看……”
“够了!”
周观云面带冷色看了母亲一眼,再转头看向彭丽,眼里带着些祈求。
“彭丽,你别听妈说,我们不离。”
“我呸!谁跟你说不离的?你不离我可是要离的!”
她和周观云在一起,本来就是为了一时贪欢,那时候他是知青,是稀有的大学生。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周观云什么本事都没有。
而她要相貌有相貌,要关系有关系,谁又会去死守着这个破产的男人?
周观云一怔:“彭丽,你想跟我离婚?”
“不离婚怎么办?周观云,你不会是想以后催债的天天找上门吧?你难道想要豆豆以后吃这样的苦?”
“你那里不是还有钱吗?”
彭丽撇嘴:“没有。”
“彭丽,你知道我现在遇上了难处……”
“没了,真没了,你总不能让我和孩子没个保障吧?”
“周观云,我告诉你,豆豆可还小呢!不能没了妈!”
周母闻言,顿时吓到了。
合着这彭丽是真的要离婚?
还有,破产是什么意思?
儿子那里是真没钱了?
她嗷了一声,当即就冲了过来。
“你这个坏婆娘,狐狸精,离婚就离婚,不能拿走我儿子的钱。”
彭丽利索地推开她:“呵呵!你儿子的钱?你怎么不问问一开始他找我要了多少钱去打点?我告诉你,这本来就是我的钱。”
“是你的个屁!这是我儿子赚的,你这个狐狸精,一天天的除了吃喝玩乐做头发还会干嘛?”
周母想到这里又扑了上去,趁着彭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扇了她一个巴掌。
“你敢打我?”
彭丽捂着脸,恨恨地看向周母。
周母得意地笑了两声,然后下一刻脸就变了。
“周观云,你看到了,你妈就是这么对我的,你也别找我要钱了,我是不可能给的,就是我爸妈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眼看着周母又想要冲上来,彭丽冷哼。
“你再打我,信不信明天头条上都是你儿子的黑料?”
周母不服,还要再说,却听周观云出声了。
“妈,算了。”
“儿子!”
周观云捏了捏眉心:“按她说的办。”
“儿子!你糊涂啊!”
周观云冷冷看她:“妈,你想我上头条报纸吗?”
刚刚哀嚎出声的周母,一下子卡了壳。
不是,她怎么会害儿子呢?
院子里这会儿平静了,再不复刚刚的鸡飞狗跳。
许久之后,周观云才走进屋里。
彭丽正在收拾衣服,见他进来眉头都没抬一下。
“彭丽,你真要做这么绝吗?”
彭丽看了他一眼:“周观云,你应该不想我做得更绝吧?”
“你……”
“这也是刚好赶上了,这鬼日子我是一天不想过了,自从你那个妈来了之后,家里就没有过一天清净日子,我是真的受够了。”
周观云:……
“钱你也别想了!”
“我们至于吗?”
听见这话,彭丽抬头看了他一眼。
“是啊!不至于,那你现在跟那个齐卫明一样,把你妈给我送走,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跟他们来往,那我就不跟你离婚。”
以前在首都的时候倒还挺好的,她和周观云也算是恩爱。
但自从回了X省之后,周观云他妈就过来了,那之后开始,她的日子就苦不堪言,本来她就怀不上了,他妈还要天天说这说那。
好不容易等她怀上了,又是一顿说说说。
明明在自己家,却要和寄人篱下一样憋屈。
这种日子,她是再也不愿意过下去了。
周观云沉默,很显然,赶走他妈,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当初他就觉得自己在乡下的时候经常找家里要钱不好,现在父亲死了,他自然该好好赡养母亲。
彭丽冷嗤:“怎么,不愿意了?不愿意你就出去吧!”
“彭丽,钱……”
“别想着那些,我还要养豆豆呢,那是我亲儿子,我可不放心给你妈那样的人来养。”
对于儿子,彭丽还是有几分心软的。
这个孩子本来就是她费劲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这个时候要她放弃孩子,是绝不可能的。
而且,跟着周观云那个妈,她确实很不放心。
周观云:“我以后一定还。”
对此,彭丽的回应只有两个字。
“呵呵!”
.
翌日清晨,彭丽和周观云一起去办了离婚手续。
抱着孩子离开之前,彭丽看了一眼周观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次厂子出事,是有人在整你。”
周观云抬了抬眼,全部的单子都被退掉了,这他还能不知道吗?
但是,到底是谁?
还有,彭丽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彭丽:“那天我妈过来找我,说我亲戚说了,你的死对头拿到了一封南乐大队寄来的信,好像是关于你的,那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你说什么?什么信?”
周观云一个箭步冲上去,试图想要拉住彭丽。
“问你前妻吧!”
“什么我前妻?她不是死了吗?彭丽,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卡着的问题,这会儿像是突然被拨开迷雾,周观云当然不想就这样错过。
然而,彭丽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别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她撩了撩头发:“告诉你这些已经不错了,别的你自己想办法吧,我也不知道。”
在周观云愣住的时候,彭丽已经带着孩子坐上计程车走了。
前妻?
这事情和叶婉儿有什么关系?
还有,叶婉儿不是已经死了吗?
想到这个,周观云的脑中突然一阵剧痛,他忍不住伸手去摸。
就在此时,一辆计程车从后边冲了出来,擦着他的身体险险而过。
“有病啊!走路不看路!”
司机骂了他一句,随后扬长而去。
这时候的周观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因为就在刚才那一阵剧痛之间,他脑子里多了一些画面。
他和一个女人在屋子里纠缠,然后叶婉儿走进来,看到他们的样子后气得要上来打他,最后,她被气到吐血而亡。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为什么他没有过这种印象?
周观云觉得荒谬极了。
忽然间,他想到了刚才彭丽的话。
信是从南乐大队寄出来的,问你前妻吧……
难道,信是叶婉儿寄出来的?
可是她怎么……她知道他所有的事?
她死了……死之前故意报复他的?
“叶婉儿!这是你的报复吗?”
周观云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他还有很多烂摊子要去处理呢。
再次上路的时候,他的背影仿佛在一瞬间佝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