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老太太坐在桌前吃着碗里切成一段一段的灰水粽，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沈清念给她拿来一小碟白糖：“老太太，蘸着糖吃能好吃些。”
“不用了不用了！我吃这个不蘸糖。”
老太太说着，脸上扬起了一抹回忆之色，“前些年的时候，我们下乡遇上了好人，那会儿端午节，就有当地的好心人拼凑着给我们送来一个灰水粽，那会儿我万念俱灰，真的觉得这是最好吃的味道……”
沈清念：……
合着这就是躲不掉了是吧？
这老太太也真是……
老太太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当下尴尬笑笑，拿牙签插着晶莹剔透的粽子逗孩子。
“皎皎想不想吃？想吃啊，你可不能吃，这是糯米，不好消化的。”
皎皎嘴巴张得大大的，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见着不给她吃，嘴巴一扁就要哭。
沈清念笑道：“哭的话不准吃甜甜。”
“diandian~”
小丫头一下子就笑眯了眼睛，转身往沈清念怀里奔去了。
说是甜甜，其实就是当地特有的一种薯类，他们这边叫做凉薯。
凉薯糖分不高，吃起来清甜，是乡下孩子喜欢的东西之一。
今儿沈国华是把这个买回来想做凉拌菜的，刚刚切的时候被沈清念拿了一块。
看孩子捧着一小块凉薯吃得香甜，老太太忍不住道：“哎哟，别给孩子吃这个了，今儿我带了苹果过来，给孩子吃个苹果吧，那个营养价值更高。”
“孩子吃点来磨磨牙而已，这会儿喂了就不喝奶了，我是故意不喂的。”
老太太顿了顿，这才不好意思低下头。
她觉得这小姑娘客客气气，真的怪好说话的。
细细想来，今儿她做的事情可真谈不上合适。
好在，这气氛没维系多久，那边饭就做好了。
正开饭的档口，门外又传来了动静。
一见到几条狗都站起身摇尾巴但没叫唤，沈清念就知道是齐卫明回来了，急忙出去开门。
门一打开，男人率先抱了抱她跟孩子。
“我回来了。”
“皎皎，叫爸爸。”
皎皎笑得露出两颗小牙：“粑粑~”
“诶，我闺女真乖。”
沈清念笑：“快进来洗手吃饭，对了，今天来客人了。”
“我知道。”
齐卫明点头，刚才走到家门口，看见停着的红旗汽车的时候，他就知道家里来客人了。
等他洗了手抱着皎皎跟沈清念进屋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当看清楚齐卫明模样的时候，老太太手里的碗筷“哐啷”一下掉在了地上。
众人吓了一跳，老太太却丝毫不觉，反倒是连着走上前几步。
“你……你是……”
齐卫明皱眉，下意识伸手护住了妻子。
另一边，老者和中年男子也忍不住站起了身。
沈国华一脸不明所以：“咋了？这是咋了？”
他觉得可能是女婿之前在外办事的时候不小心得罪过这些人，这会儿吓了一大跳，心底担心得不行。
沈清念也有些懵，这怎么回事？
只见那老者颤颤巍巍走上前，认认真真打量了齐卫明一眼。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齐卫明！”
齐卫明看了他们一眼，回过身把皎皎放到了沈清念手里。
“几位是有事？”
看出他的戒备，老者笑了笑：“孩子，你不用紧张，我们没有恶意。”
这会儿，老太太已经叫了起来。
“阿乾，这是阿乾！老头子，阿乾……”
老者拍了拍她的手：“老婆子，这不是阿乾，阿乾在这儿呢。”
他把身后的中年男子拉上前来，看清他长相的那一刻，沈清念心里一突。
无他，眼前这名中年男子的长相，看着竟是与齐卫明有几分相似。
老者笑了笑，转头对沈清东道：“小同志，想来你也看见了，这绝对不是巧合。”
从刚才谈话中，他就觉得沈清东略有些不对。
本来他还诧异为什么，眼下见到齐卫明，却是一下明白过来。
沈清东声音温和：“老先生说笑了，我没明白。”
齐卫明没理会二人，而是直接开门见山：“不用打哑谜，你们有话直说就是了。”
“既然小同志这么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同志，敢问你姓甚名谁，今年贵庚，家中父母何在？是否父母亲生？”
“齐卫明，26，他们在清安县南乐大队，不知道！”
说到父母是非亲生的时候，齐卫明也犹豫了一下。
很显然，回忆起这么多年来老齐家对他的态度，他也有些怀疑。
察觉到他的态度，沈清念一手抱着闺女，一手抓了抓他的衣角。
很快，她的手被他握住。
二人双手交握，相互给对方传递安心的力量。
另一边，当听到老者问这些，又听齐卫明回答之后，沈国华等人也明白了过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总不能认识我女婿吧？”
老者对着中年男子点头：“阿乾，你把眼镜摘下来。”
中年男子犹豫片刻，还是听了老父亲的话。
黑框眼镜一摘下，中年男人原本斯文儒雅的气质，一下变得凌厉了许多。
加上那如出一辙的五官，竟是一个成熟版的齐卫明。
老太太更激动了，直接就伸手想要摸上齐卫明的脸。
“孙孙，孙孙，我是奶奶啊！”
齐卫明立刻别开脸，避开了她的手。
看老太太眼里闪过一抹失落，一旁的老者开口了。
“孩子，你也看到了，你们的长相……”
齐卫明：“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并不想知道。”
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好了，不想要再增加什么乱七八糟的变数。
再说，这些人就是真的跟他有关系又如何？
这么多年，他们又去哪里了？
齐卫明心里冷笑一声，往后退了一大步，直接把妻女护在怀里。
“如果你们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这种事情，那你们可以回去了。”
“不要，孙孙，我的孙孙！”
老太太在这一瞬间眼泪都出来了，忍不住跟着上前了两步。
老者叹息一声：“孩子，你的想法我能理解，但今天我们来，却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只能说，发现你真的是命中注定。”
齐卫明皱了皱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另一道声音响起。
“1952年7月，我的长子出生，我们全家人都很高兴，把他捧在手心呵护着，可惜好景不长，同年12月，我们家中出了意外，全部人都要下放到农场服役。
我们当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然后我的妻子闵烟霞带着他回娘家求助，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这事情很快就被禀报了上去，为了自保，他们家把孩子送下乡了。
我们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到农场那边了，农场那边看守森严，我们不得进出，只能在那里干着急。我的妻子因为不适应环境，外加担忧自责，很快撒手人寰。
我们全家都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痛不欲生，我的母亲经此一事，身体大不如前，甚至精神方面产生了问题，直到1957年，我们家再度起复……”
听他说完那一场过去的事情，老沈家众人都是心中戚戚。
动荡不安的年代，又何止是那黑暗的十年？
然而，在场中却有一人不为所动。
“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但这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你们今天来的目的是这些，那你们可以回去了。”
“孩子，你真的不愿意……”
齐卫明声音很冷：“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想知道，请你们回去。”
老太太眼里的泪更汹涌了：“孩子，我们对不起你啊，孩子……”
老者上前扶住了老太太，还想要再说什么，身边的中年人咳了一声。
“既然如此，今天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阿乾！”
老太太惊呼，显然很是不赞成。
中年男子没理会他，继续道：“我叫纪浩乾，你们有事情可以去省委大院找我们，今天就先这样吧！”
“阿乾……”
很快，老者和中年人架着老太太出去了。
这边，沈清北挠了挠头：“纪浩乾？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沈国华给了他后脑勺一记：“白读这么多书了，咱们X省的副书记都不认识。”
说完他自己反应过来：“诶？副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