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一进屋,看见坐在主位上,眼神锐利如鹰的郑一,腿肚子就是一哆嗦。
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高高举过头顶。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各位爷!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给各位爷买酒喝!”
这商人看着块头不小,五大三粗的,可在郑一这帮如狼似虎的海盗面前,也硬气不起来啊。
还挺上道,知道先拿钱开路。
郑一心中冷哼,却不作声。
那商人见郑一没反应,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冷汗都下来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道:
“爷,小的是熟人啊!以前这片海域的独眼龙王当家的,小人每趟过路,都是孝敬过的!您问问,您问问就知道了!”
独眼龙?
郑一眉毛一挑。
那是他还没投靠大秦,自己拉杆子当海盗头子时,手底下几个小头目之一,后来跟另一伙海盗火并时,被砍了脑袋。
这商人居然知道独眼龙?
而且,他船上挂着的旗帜,确实是独眼龙那帮人以前用的样式。
看来,这孙子是这条道上的老油条了,经常从这片海域过。
郑一放下水碗,慢悠悠地开口。
“独眼龙?他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现在这片海,我郑一说了算!”
完了!靠山没了!
这是遇上新大王了!
“新……新头领恕罪!小人……小人真不知道王当家的他……他……”
“行了!”
郑一不耐烦地摆摆手。
“少在这哭丧。说,你船上装的什么货?鬼鬼祟祟地来这儿,想干什么?”
商人一听这话,连忙道:
“回……回头领,小人船上装的都是些布匹、陶罐、盐巴、还有些小铁器……是……是运到岛上去,跟岛上的土人做买卖的!”
跟岛上的土人做买卖?
郑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一把从椅子上站起来,三两步跨到商人面前,蒲扇般的大手一把薅住了商人的衣领,几乎是把对方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有门路跟岛上那些土著做生意?”
那商人被勒得直翻白眼,手脚乱蹬。
“头……头领……饶命……小的……不敢撒谎……”
郑一见状,稍稍松了松手,但依旧没放开。
“说清楚!那些土人不是连根毛都不让外人碰吗?连朝廷的船都敢打,你怎么跟他们做上买卖的?”!
商人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脸上满是苦涩。
“头领……头领有所不知啊……那些土人确实排外的很,生人靠近,他们就跟疯狗一样扑上来。小人……小人也是走了狗屎运,才能跟他们搭上线的。”
“哦?说来听听。”郑一眯起了眼睛。
“大概是……是三年前吧,小人第一次跑这条线,想去更远的海域碰碰运气,结果船在这附近触了礁,船沉了,伙计们也散了,就小人命大,抱着块木板,被浪冲到了那橡胶岛的边上。”
“当时小人以为死定了,没想到岛上几个土人发现了小人,非但没杀我,还给了我水和吃的,把我救活了。”
“后来呢?”
“后来小人养好了伤,他们就把我送回了大陆,小人想着,救命之恩,总得报答,第二次,小人就备了些咱们中原的布匹、铁器,还有些精盐,偷偷摸到上次他们救我的地方,把东西留下了。”
“没想到,隔了几天小人再去看,东西没了,他们留了些岛上的水果和……和那种黑乎乎的胶块。”
商人指的,自然是橡胶。
“一来二去,小人就跟他们熟悉了,他们喜欢咱们的东西,小人也靠着这个赚了点辛苦钱。”
“既然他们只认你一个,你为何还要挂着海盗旗过海?”
郑一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商人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头领啊,您以为这片海是太平的?以前独眼龙王当家在的时候,小人每次过来,都得给他老人家送上一半的利,才能保个平安。不然,小人这船货,早就被抢光了,哪里还能到得了岛上?”
“所以,小人为了让其他零散的海寇不起疑,也为了让王当家的人方便辨认,就一直挂着他的旗号。”
原来如此!
这小子倒是机灵,不仅跟土人搭上了线,还懂得打点海盗!
这商人,或许真是个突破口!
他松开了抓着商人衣领的手,但语气依旧强硬:
“小子,你这条小命,现在在老子手里。”
“老子现在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也给你个发财的机会。”
郑一盯着他。
“你先上岛去探探情况,搞清楚那些土人到底缺什么,喜欢什么,他们部落里是个什么章程,谁说了算!”
“最重要的一点,给老子找个由头,想办法把我们的人,也弄几个上岛去!不能惊动他们,要让他们自愿接受!”
这……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商人脸都绿了。
带生人上岛,那些土人还不把他给撕了?
郑一看着他的表情,冷笑一声。
“怎么?不愿意?那老子现在就送你下去跟独眼龙作伴!”
商人一个激灵,魂都快吓飞了。
“愿意!愿意!小人愿意为头领效劳!”
“滚吧!把你的船和货先扣下,什么时候办成了事,什么时候还你!”
那商人被郑一那要杀人的眼神一瞪,两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商人退下后,愁得在自己那艘破船边上团团转。
带生人上岛?那些土人祖宗知道了,非得把他皮扒了不可!
可不去,身后这帮杀神立刻就得把他剁了喂鱼!
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啊!
郑一这边也没闲着。
让那商人一个人去?
他可信不过!
这第一趟,必须他亲自去!
只有亲眼看到土人的情况,才能知道下一步棋怎么走。
他叫来十娘,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第二天一早,郑一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脸上用草木灰抹得黑一块黄一块,又从那商人船上找了顶破斗笠戴上,看着活脱脱一个常年跑海的落魄水手。
他带着两个同样乔装打扮过的精干亲卫,跟着那商人,坐着商人的小舢板,晃晃悠悠地朝着橡胶岛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