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了，隐隐有发怒的征兆。
“难道在爱卿眼中，朕，这大秦帝国的皇帝，连你马顿联盟一个普通贵族的排面，都比不上吗？”
“朕，连拥有一件你们贵族家家都有的寻常之物的资格，都没有？！”
这话问得极重！
盖乌斯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怎么办？怎么办？
牛皮已经吹出去了，收不回来了！
权杖……面具……说到底，也就是个象征……对，象征！
这东西的真正价值在于它的象征意义！
回去之后，他完全可以找最高明的工匠，用黄金再仿制一套出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面子，稳住这个嬴政。
想到这里，盖乌斯心一横，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深深一躬。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下臣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是下臣失言！是下臣糊涂！”
说着，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表情懊悔。
“能得陛下青睐，是此等圣物天大的荣幸！是马顿联盟天大的荣幸啊！”
“既然陛下如此喜爱，那这套面具与权杖，便赠予陛下！这正是它最好的归宿！”
他咬着牙，心在滴血，但话必须说得漂亮。
“这……这就算是我马顿联盟，对陛下崇高敬意的一点小小表示！请陛下务必收下！”
他强行把抵账的事撇开，试图挽回一点点尊严，将其定义为赠礼。
嬴政看着他那副吃了苍蝇似的表情，心里舒坦了。
目的达到。
“爱卿言重了。”他伸手虚扶了一下，“既然爱卿如此盛情，那朕，就却之不恭了。”
“来人，将马顿联盟使者赠予朕的厚礼，小心收好，放入珍宝库。”
他特意强调了“厚礼”二字，又看了盖乌斯一眼。
盖乌斯心里苦啊。
本来想靠着这两件东西扳回一城。
结果呢？
东西没了，面子丢得更大发了。
他感觉自己胸口堵得慌，刚刚升起的得意劲儿，此刻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漏得一干二净。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内侍小心翼翼地将那金光闪闪的面具和权杖捧走。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拿出来。
现在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盖乌斯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烧，那股子屈辱劲儿，比在斗兽场外被项籍一戟挑飞了手下还要难受百倍！
这御书房，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当场失态。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躬身告退，连多余的场面话都说不出来了。
嬴政目送着盖乌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消失在殿门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察的弧度。
盖乌斯想跟他斗？还嫩了点！
朕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拿起那根沉甸甸的黄金权杖，入手依旧是那股子冰凉厚重。
他屈起指节，在杖身上轻轻叩击了几下，发出咚咚的闷响。
这玩意儿，纯金打造，分量倒是不假，上面的纹饰也算精巧。
不过，就凭这两件破烂玩意儿，也想抵消朕那一整船运往他们马顿联盟的丝绸瓷器货款？
做梦去吧！
这顶多，算是他们马顿联盟，提前支付的一丁点利息罢了！想用这点东西就抹平账目，门儿都没有！
嬴政心里清楚得很。
这黄金面具，这黄金权杖，对你盖乌斯，对那什么劳什子马顿联盟，或许真是了不得的宝贝。
但在朕这里，它们也就是两件做工还算过得去的工艺品，摆在珍宝库里，勉强能充充门面。
真要说实用价值，怕是还不如朕书案上这方镇纸。
嬴政随手将权杖和面具放在龙案一角，那耀眼的金光与古朴的青铜交相辉映，却引不起他太多的情绪波动。
他的眼神深邃了几分，思绪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两件东西，既然盖乌斯如此看重……
那日后，说不定真能派上什么大用场。
先收着，总没错。这玩意儿，说不定就是与马顿联盟谈判桌上的一张好牌。
内侍早已将御书房的殿门悄无声息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嬴政踱步回到宽大的书案后坐下。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一挑。
哎，刚才光顾着看那盖乌斯出糗，欣赏他那副吃了苍蝇似的表情，倒是忘了问他一句，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不过，转念一想，嬴政嘴角又泛起一丝莫测的笑意。
他不走，似乎也碍不着什么事。
甚至，他不走，反而更好！
朕的商船队伍，如今已经抵达了马顿联盟的地界，正按照朕的秘密吩咐，悄悄地在那边散播天朝福音，宣传我大秦的先进文化。
那可是个精细活儿，得慢慢来。
这盖乌斯要是急吼吼地回去了，以他使节的身份，万一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在马顿联盟内部从中作梗，岂不是给朕的百年大计添麻烦？
不如就把他晾在这咸阳城，好吃好喝地供奉着，让他做个睁眼瞎，也省得他回去通风报信，打草惊蛇。
让他留在这儿，朕也能时时刻刻盯着他，葫芦里到底还卖的什么药。
想到货款，嬴政的目光又落回了书案。
他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造型精巧的乌木算盘，算珠是温润的玉石所制。
噼里啪啦……
嬴政修长的手指在算珠间灵活跳动，快得几乎带起了残影，眼神专注而锐利。
这笔账，朕给你盖乌斯，给你马顿联盟，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有一天，朕要让你把吃进去的，连本带利，一文不少地，全都给朕吐出来！胆敢赖我大秦的账，哼！
哼，马顿联盟……
在没有彻底摸清你们的底细，朕可不会掉以轻心。
计算完毕，嬴政将算盘推至一旁，心中对那笔货款已然有了计较。
他随手拿起案头另一份用上好竹简书写的奏章，正是张良呈上来的。
奏章的开头，用古朴的小篆写着：议创设考选新学人才以固国本疏。
嬴政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眉头渐渐舒展。
子房这计策，深得朕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