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望，故作恍然大悟状：“哎呀，真是迷路了。老丈，这地里种的是何物？瞧着怪稀奇的。”
农户呵呵一笑：“这是土豆，朝廷新发的种子。今年风调雨顺，这土豆啊，长得可好了！”
“哦？这土豆产量如何？味道怎么样？”嬴政故作好奇地问道。
农户当即眉飞色舞起来：“产量高着呢！比种麦子强多了！这味道也不错，煮着吃、烤着吃、炖着吃，怎么做都行，还顶饿！”
嬴政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土豆的推广颇为成功。
他眼珠一转，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今年收成不错，日子也好过了吧？对朝廷，对皇上，可还满意？”
农户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眼神变得警惕起来。
他上下打量着嬴政，语气严肃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打听这些？”
嬴政一愣，没想到这农户反应如此激烈。
他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老丈莫要紧张，我就是个过路商人，随便问问而已。”
农户这才将信将疑地平静下来，压低声音警告道：“客官，以后莫要再问这些了，议论朝廷，议论皇上，可是要掉脑袋的！”
嬴政闻言心中更加不快。
他励精图治，费尽心思为百姓谋福祉，却还要被他们如此防备。
这实在是让人感到憋屈！
他默默地翻身上马，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片田地。
章邯和项羽紧随其后，两人都察觉到了嬴政情绪的变化，也不敢多言。
嬴政骑在马上，脸色阴沉。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推广新政，发展农业，修建水利，平定匈奴……
哪一件不是为了大秦江山，为了黎民百姓？
他自问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百姓的事情，可为何百姓却如此惧怕谈论朝廷，谈论皇帝？
难道自己真的如同暴君一般，让百姓敢怒不敢言？
正当他心中怒火翻涌，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农户却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几步，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客官，小的多嘴了。其实……其实小的觉得，当今的皇上，也许……也许不像那些当官老爷说的那么坏。”
嬴政猛地勒住缰绳，颇为意外地看向他。
他沉吟片刻，放缓了语气，问道：“哦？此话怎讲？”
农户搓了搓满是泥土的双手，有些局促不安：“小的有个表亲，在咸阳的军队里当差。他跟小的说啊，皇上杀了大奸臣赵高，还有那个李斯！还……还给咱们老百姓减了赋税！小的琢磨着，能做这些事的人，能是坏人吗？”
他的这番话，驱散了嬴政心头积压的阴霾。
一时间，嬴政心中感慨万千。
他多年来的励精图治，夙兴夜寐，为的不就是百姓的安居乐业，大秦的繁荣昌盛吗？
今日听到农户这番肺腑之言，他觉得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这时，天色骤变，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农户抬头看了看天，连忙说道：“哎呀，要下大雨了！客官，赶紧到我家避避雨吧！”
嬴政一行人也没有推辞，跟着他往家里走去。
进入屋内，农户的母亲将一碗满满的粟米饭放到嬴政面前，又依次给章邯等人盛上。
虽然只是简单的粟米饭，配着几碟咸菜，但分量十足。
看得出来，这一家人似乎并没有为粮食担忧。
“几位客官，别客气，尽管吃！不够老妇再去做！”
农户的母亲热情地招呼着，脸上满是淳朴的笑容。
嬴政拿起粗陶碗，心中不禁感慨。
如此简朴的饭菜，与宫中御膳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可偏偏是这份简朴，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真实，一种来自民间最底层的活力。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口米饭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味道确实比不上宫里精细的膳食，却意外地让他感到满足。
章邯等人也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旅途的劳顿让他们胃口大开。
嬴政放下碗筷，赞许道：“大娘，您的手艺真不错，这粟米饭，吃着格外香甜。”
农户母亲闻言，笑得更加开怀：“客官喜欢就好，多吃些，不够锅里还有！”
这时，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跑了进来，浑身湿漉漉的，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爹，我回来了！”
他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农户一把搂住儿子，向嬴政等人介绍道：“这是犬子，狗蛋。如今，狗蛋也像城里大员外家的孩子一样，上学堂了！就在朝廷办的学宫里念书呢，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嬴政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百姓安居乐业，孩子都能上学读书，这正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景象。他看着眼前这一家人，欣慰地点了点头。
雨渐渐停了，嬴政起身，准备告辞。
“老丈，今日多谢你的款待。”他拱手说道。
“哪里哪里，客官客气了。”农户连忙回礼。
嬴政一行人走出农户家，踏上归程。
临行前，章邯悄悄地将一袋钱币放在桌上，然后迅速离开。
嬴政走在新修的秦直道上，脚步沉稳有力，面上却丝毫不见喜色。
章邯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禁开口问道：“陛下，可是心中有所烦忧？”
嬴政停下脚步，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缓缓说道：“章邯，朕观今日那老丈一家，虽衣食无虞，家中也颇为安乐，可朕总觉得，他们对朝廷，对朕，似乎……少了些敬畏，也少了些真切的了解。”
章邯略一思索，答道：“许是百姓们尚未切实感受到朝廷的恩惠。至于陛下，微服出行，他们认不出也是自然。”
嬴政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失望：“朕说的并非此事。朕起先问那老丈关于朝廷和朕的看法时，他的反应……有些迟疑，甚至带着躲闪。”
他眺望着远方，思绪飘忽。
初见农户时，对方言语吞吐，眼神闪烁，分明是心有顾虑。
若非后来提及在咸阳军中任职的表亲，恐怕他也不会对朝廷政策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