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从指缝中窥见仁安堂堂主的风采，脊背挺直，风骨犹存，精神矍铄，沉着自如。
她同情地看向祁老，为他求情道：“堂主你好，我爷爷他……年纪大了，可能是脑子不太灵光，我们这就走，您高抬贵手吧！”
祁老一边哀嚎一边骂道：“你这死丫头，说谁脑子不灵光呢？我当年可是兖州府第一才俊！”
“兖州府第一才俊？我在兖州府住了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你这样的才俊。”
堂主毫不留情地打击，让祁老有些蔫了。
他捂着自己刚被折断的腿，委屈道：“过了这么多年，你的脾气还是这么暴……”
“什么？”
堂主眯起眼睛，似乎在仔细辨认，良久，突然睁大眼睛。
“你是……逍遥哥哥？”
噗——
三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原来祁老的名字叫做祁逍遥啊，逍遥自在，潇洒江湖，真是好名字。
祁老眼中蒙上一层雾气，“没错，就是我啊，莲儿妹妹。”
“噗——”
这会是站在旁边那个小厮，他是真的笑了出来，在收获堂主一记警告的眼神之后，赶紧闭上了嘴。
堂主年过七旬，见到故人老泪纵横。
“逍遥哥哥，我们总有几十年不见了。”
祁老也动情道：“是啊莲儿妹妹，你脸上的皱纹都多到数不清了。”
“咔擦——”
“哎呀，逍遥哥哥，不好意思，我的手滑了，疼不疼？我这就帮你把腿骨给接回去！”
祁老赶紧捂住自己的腿，往后撤了一步，动作太大还差点摔倒，幸亏身后的三喜扶了他一把。
“不用了，不用了，莲儿妹妹，我就是在此地路过，恰巧来看看你，这接骨嘛，我自己还行，就不劳你动手了。”
“恰巧路过？”堂主眯起眼睛，“那还真巧，你在我仁安堂的门口摔倒，在我仁安堂的内堂接骨，我们这里医术最高的罗大夫也满足不了你的要求，听说你还要砸医馆？”
嗯？
三喜头上浮现出三个问号，怎么画风突变了？刚才不还是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吗？
祁老见她讲话如此生硬，脾气也上来了。
“莲儿，你说这话不久见外了？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年不辞而别，我都写信和你解释过很多次了，我那都是迫不得已！”
祁老不辞而别？
这怎么和之前说的版本不一样？
堂主显然是不想听他的解释，转身从小厮手中夺过龙头拐杖便阔步往外走，“既然这里没什么大事，准备准备就关门吧，若是有寻衅滋事者，直接大棒子打出去就是！”
小厮原本还在吃瓜看戏，被这突如其来的吩咐乱了手脚。
“啊？这就赶人了？”
堂主一记眼光扫射过来：“不然如何？还要留人吃饭吗？”
祁老忙弯腰咔嚓一下把自己腿骨接上，一瘸一拐地跟在堂主后面。
“莲儿，莲儿，你听我解释啊，我当年真的是迫不得已的，是你父亲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堂主脚步不停，“不同意你就放弃了？连努力抗争的过程都没有，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祁老那表情，简直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你怎知我没有抗争过？实在是……”
堂主停下来，扭头看着他，“实在是什么？”
堂主年迈的眼中已经有些混沌，但看向他的时候还是情绪饱满，她在等他的回答，并且希望那是她能够理解接受的回答。
可惜，祁老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算了，莲儿，我们已经错过了，错过的事情就不说了，罢了，今日说到底是我打扰你了，我们后会有期吧。”
说完，祁老冲三喜摆摆手，示意她跟着自己离开。
三喜快步跟过来，心想他们就这么走了？真是江湖上传说中的大闹一场，潇洒离去，不过他们没那么潇洒就是了。
堂主的龙头拐杖狠狠地捶了一下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就这么走了？我们仁安堂是那么好讹的吗？”
祁老有些懵：“我什么也没讹啊。”
“我们两个大夫和一个小厮因为你耽搁了大半天的时间，这大半天他们都没有接待别的病患，还有一间内堂，也因为你被占用了，这些要耽误多少真正需要帮助的百姓？你算过这笔帐吗？”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际，街上不少商铺已经关门歇业，只有仁安堂的外面被小厮挂上两盏灯笼，给夜间发了急病需要医治的人照路。
堂主口中埋怨不停：“更不必说今日你这一闹，给我们仁安堂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仁安堂不讲仁义，将你这个病患拒之门外，你说说，这些损失，你都要怎么补偿我？”
堂主的神色很是严肃，似乎真的只是在公事公办，可三喜却在她眼底窥得了一丝担忧。
祁老皱着眉开口：“那你要怎么样？需要我赔多少银子？”
堂主冷笑一声，“多少银子都无法弥补我的损失，我要你在仁安堂医馆做工抵债。”
“做工？”祁老笑了，“莲儿妹妹，原来你想雇我做你们医馆的大夫啊，好说好说，反正老头子我平时也没什么事。”
三喜惊了，平时没什么事？可别忘了你还有两个病患需要医治啊！
还有他们今天出来的正事儿是一件没办，反倒在医馆里折腾了半天，幸亏是早早进了内堂，之前若是在门口再多呆一会儿，很难保证不会有正义感很强的人站出来为仁安堂主持公道。
谁知堂主却嗤笑一声。
“大夫？你想多了，我们仁安堂的大夫全都医德高尚，像你这样连做人都不会的，只配在我们医馆当个小厮！”
小厮？
让名扬四海的“顽医”在医馆里当小厮？亏得堂主想得出来。
不过三喜又沉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倒也不是不可以，正好可以磨磨祁老这顽劣的性子。
本以为四海为家最不愿被拘束的祁老会一口回绝，没想到他只是想了几秒钟，便答应了下来。
“好吧，小厮就小厮，什么时候开始上任？”
堂主一勾唇角，“就今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