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在大葳被视作祥瑞,平常人家养在池中湖中也全然是为了观赏好看,从没听说过它会被做成菜端上餐桌。
三喜沉默着没有说话,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下马威。
萧贵妃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瞧着池中仍不安分的锦鲤,旁边的桃红替她撑着一把伞,以防鱼儿拍打出来的水花溅到娘娘身上。
三喜站得离池边远了些,还是进入了今日来的主题。
“萧贵妃,我们姐弟三人刚来京城的时候,无依无靠,一进宫又遇上了投毒案件,我四弟现在身子还留有余毒,深受折磨,更别提现如今我夫君锒铛入狱,夫家也无计可施。
实不相瞒,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我深知若想在京城站稳脚跟,就须得找一个靠山。”
萧贵妃抬眼,饶有兴致道:“县主真会说笑,有太后这个靠山,你还需要什么人呢?”
其实她心中明白,三喜之所以在翊坤宫说出这番话,就是在向她抛出橄榄枝,可她又为何要帮她?
三喜浅笑吟吟,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大不韪的话,“太后毕竟年事已高,不一定能护我们多久。”
萧贵妃更是哭笑不得,“县主啊,你还真是年轻,在这皇城之中,年纪小的不一定活得久,年纪大的不一定没有明日,端看各自本事如何,本宫倒是觉得太后她老人家身子骨硬朗的很,熬到你再嫁,应当不成问题。”
再嫁。
看来所有人都觉得她与贺云驰算不得一段好姻缘,笃定她会在太后的庇佑下再嫁。
想当初她初入贺家时,是贺家门槛高,她的出身低,现在倒是反了过来,可叹一句世事无常。
当初贺云驰都没有嫌弃她,如今她飞黄腾达,又怎能将发夫弃之如敝履呢?
“再不再嫁是另一回事了,人的一生这么长,太后不可能永远护佑我,目光总是要放长远一些的,正巧贵妃膝下的三皇子殿下与我大姐有缘,不如就此凑成一段佳话,今后我们在京城也好互相帮扶。”
三喜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萧贵妃,等待着她的答案,自然也没有看漏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鄙夷。
“县主说大喜姑娘啊,那的确是个好姑娘,只可惜缘分二字说得太早。”
三喜疑问道:“怎么说?”
萧贵妃勾起唇角,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椅上,池中的波澜已经归于平静,桃红的伞也收了回去。
她轻声道:“县主何必装糊涂,你们的出身大家都知道,你们和毅儿乃是堂一辈的关系,如何结亲?”
“哦?是因此吗?”
三喜佯装不知,略有些吃惊地看着萧贵妃,“可外人皆不知,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知道呢?”
萧贵妃仔细看向她,“太后念着她的昭和公主,已经同陛下斗了多年的气,你们来了,却又重归于好,你以为,阖宫上下,谁人不知?”
“那不是斗气。”三喜敛去笑容,“那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无边的挂念,贵妃可知,我娘在地下埋骨多年,生前又受的是什么罪?”
萧贵妃见三喜认真了起来,又提起了几分兴致,眼中满是不解:
“埋骨乡村那等青山绿水之地不是件好事吗?若是换作京城,能不能留全尸还须另论。”
三喜怔了一下,竟一时无法反驳。
天子赐婚,公主悔婚。
此等罪行,若在京城,的确不好善终。
可毕竟是太后的亲生女儿,皇帝的亲妹妹,先皇捧在手心宠爱的昭阳公主,再从重发落,又能脱几层皮?
可怜她颠沛流离,离京万里,又走过一遭马匪窝,最后嫁给个不上进没人性的乡野村夫,那村夫偏偏还不懂她的好,将刚生产过的妇人抛弃在乱葬岗,连骨灰都收不回来。
说到骨灰,三喜又有些想笑。
昭和公主早就烂在那乱葬岗中,无法分辨,恐怕就是当时年纪最大的大喜去了,都无法分辨,三皇子却在太后寿宴上呈上一盒骨灰,实乃可笑。
三喜与萧贵妃说不通,一时又懊恼自己将话题引到这不相干的事情上来,接着把事儿拉回正轨。
“总之,就算朝野上下,皇宫内里全都知晓,可百姓们不知晓,天下人不知晓,三皇子妃是何人,也不过是当权者的一句话,若是萧贵妃今日肯点头,明日我便去求太后。”
听了这话,萧贵妃的眼神变了变。
她向来是娇媚而多情的姿态,尤其在皇帝面前,那婀娜可人的模样更甚,平常与皇后相处,也因口齿伶俐多占上风,很少有人能将她说恼。
可是今日,她胸中愠怒,眸中泄了杀机。
“为何偏要缠着我?”
三喜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为何偏要缠着我!”萧贵妃吼了出来,“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和我作对,和我的儿子作对!”
她这一吼,不仅是三喜,旁边的桃红也吓得一哆嗦。
萧贵妃的胸膛剧烈起伏,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起了獠牙,转而温婉一笑。
“县主莫怕,都是老毛病了,桃红,晚一点儿去登云台找国师大人,就说本宫的癔症又犯了。”
癔症……这国师又不是太医,找他有什么用?
桃红应和点头,给两位上了新春刚采摘下来的茶水。
这茶水有安神的作用,还是国师推荐的。
她抬首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偏西了,平时到了这个时辰,娘娘早就进了内屋,点上安神舒缓的熏香,今日在外头呆的实在是有些长了,不然也不会如此就犯病。
“娘娘,晚膳准备好了,不如您移步?”一个太监道。
萧贵妃揉揉发痛的太阳穴,被桃红搀扶着站起来。
“县主今日不如就在这里用饭吧。”
三喜一时没说话,正想着如何委婉地拒绝。
这宫里本就危机四伏,慈宁宫尚且遇害,何况这不知根底的翊坤宫?
萧贵妃笑着反问,“县主可是怕本宫下毒?放心,你是太后的人,我不敢轻易动手。”
三喜扯扯嘴角,没想到萧贵妃说得这样直白,她旁边几个宫女太监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来她这真是癔症犯了,开始说胡话了。
不过这也正是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