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多少带了些暑气。
三喜已经换上了轻薄的衣物,准备过几日与晴儿到京郊的佛寺中拜拜。
当然,这并不是她的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到那里,她要见一个人。
“王爷,万安。”
荣王自从北部回来之后,时长来佛寺中上香,以前他分明没有这个习惯,如今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
不过这对于三喜来说倒是个好事,不用进荣旺府都能见到荣王。
荣王手中握着三根香,深深地朝着面前的佛像拜下去,表情之诚恳,就连三喜都会忍不住认为他是诚心诚意的。
荣王并没有理会她,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三喜再次开口:“王爷可知道,北部战事何时结束?我弟弟还在那里,最近夜里总是做噩梦,有些不详的预感。”
提到北部二字,荣王果然有了反应。
他嘴唇轻颤,道:“战事,永不会休止……”
三喜微微蹙眉,接着问道:“朝廷军队已然驰援,按理来说北部应该早就拿下来了才是,怎么会拖得这么久?”
荣王对着佛像又是深深一拜。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三喜有些狐疑,觉得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接下来,她才是进入了正题。
“王爷为平定北部乱局,亲自赴前线,诛杀贺坚,劳苦功高,虽然仍有叛党作乱,但相信不日定能平息,可陛下只封给您一个亲王的位置,恕我多嘴,是不是有些……”
“不是我杀的!”
荣王忽然高叫道:“人不是我杀的……不是!”
三喜惊了一跳,不是因为他话中的内容,更多是因为荣王忽然提高的声调以及逐渐扭曲的面容。
世人都知道,荣王为平定北方,亲赴前线,带着金吾卫首领金项乾几经生死,最后终于诛杀逃离天牢的逆贼头头贺坚,回京被封荣亲王。
而反观已经死在逼宫之中的太子,在战场上胡乱指挥,导致我军落入敌方陷阱,损失惨重,连满门忠烈的忠勇侯都受了他的蒙骗,随之一起逼宫弑君。
真是可悲可叹。
对于这个版本的说辞,三喜实际上是不太相信的。
分明太子初归的时候,舆论还没有这么严重,却在他逼宫失败,身死椒房殿的时候,传出了对他如此不利的流言。
而且不止如此,太子以前所做的一切功绩都被记到了别人头上,而别人犯下的一些错误,也都归给了他。
这就是所谓的成王败寇,输了,就要承担一切都罪责,赢家,身上永远是没有一丝污点。
瞧着荣王的反应,三喜也猜得出来当时的事情应该是另有隐情。
听说她自己当时也在北部,然而原身的记忆她大多不清楚,也就无从判断。
话说回来,也不需要判断。
天下人是怎么认为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喜最终能不能实现自己的筹谋。
“王爷,您知道吗?太子去北部前,曾与陛下合谋,他们约定,一人监国,一人上战场,而上战场之人,要彻底解决北部之战局,将乱党诛杀!”
荣王愣了一下:“你是说……陛下他……”
三喜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荣王对北部的态度不一般,对那位传说中在天牢关了二十多年的北部贼子贺坚的态度不一般,她今日一言,也是在赌。
“是他……”
荣王沉默了。
嘴上沉默了,眼中却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恨意,这股恨意在佛像面前都显得那么滔天。
荣王手中用力,将香给折断了。
他慌乱地从地上捡起那些断香,又给佛祖磕了几个头。
那日回去的时候,三喜从晴儿那里听说,荣王今日给佛寺中捐了十万两银子的香油钱。
三喜勾唇一笑,知道鱼儿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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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后,荣王起兵谋反,这不仅让皇帝没有想到,也让全京城的人没有想到。
毕竟荣王是那么得忠心,皇帝还给了他荣亲王的封号,可谓是权利与地位兼得。
这日落阳阁内异常安静,阁内大门紧闭,悄无声息。
跟着荣王一起反叛的,还有整个金吾卫。
金吾卫隶属京兆尹管辖,可他却调配不动,过了今夜全京城的人才知道,原来金吾卫真的成了荣王的私家军。
这边是金吾卫,另一边是禁卫军。
这两打派长达数百年的恩怨,终于在这一夜得以了解,当然,结果是两败俱伤。
韩勤是金项乾最后的对手,他们都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有兴致互相放狠话的肆意张扬的少年,一见面就是真刀真枪。
韩勤黑衣断剑,金项乾红衣阴鸷,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
等到萧白竹带着兵部的人赶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皇帝死在了他的龙椅上。
怀孕五个月的皇后史婉淑趴在龙椅旁边,哭得伤心绝望。
世人都以为,荣王会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可他却在那一晚消失在了京城中。
有人说他身受重伤死了,有人说他弑君篡位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去守了皇陵,还有人说看见荣王府深夜驶出一驾马车,进了深山之中,风动车帘起,那荣王的手中还抱着一个骨灰盒。
“那现在该由谁来继位?看来要从那些平庸的皇子中选一个了吧。”
晴儿摇了摇头:“听说萧大人一人力排众议,压着不让任何人继位,说是要等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出世,若是男孩,百日登基。”
“一个孩子?还是没出生的。”
三喜愈发觉得是胡闹了,不过这一场乱子,本来就荒唐至极了,只要她的目的达到了,谁继位都无所谓了。
“宋雨澜到梁国了吗?”
“他在荣王逼宫那日悄悄出了宫,前两日来信说已经与父皇母妃相见了,然而现在咱们大葳连皇位都没有着落,顾不上管一个质子的死活。”
三喜叹了口气:“弄了半天,竟然是便宜了萧白竹那个渣男,真是烦人。”
晴儿扯扯嘴角:“小姐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三喜看了眼一脸担忧的晴儿,笑出了声:“别担心,大葳现在还需要他,我什么都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