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拿着那个福袋,就再也没舍得放下。
直到深夜她才独自悄悄进入我的房间。
这是自从我出事以后,她第一次进去。
他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沉重,在房间里细细触摸每一样东西,好像要在那些物品上抚摸到我的温度一样。
最终,她在我的床边停下,缓缓躺了上去。
当那熟悉的味道从枕头间溢出,她终于克制不住,小声地哭了起来。
她哭了许久,不经意间在枕头下摸到一个本子。
那是我的日录,上面写着一些我的随笔。
娘亲粗略地扫过了那些文字……
七月十二,最近总觉得胃不太对劲,向同窗借了三十文,去医馆检查了一番,大夫说我的命只剩三个月了。可那同窗的三十文我还没还上呢,娘又不信我,我该怎么办……
七月二十,疼痛越发频繁,每日都如针扎。我想活下去,可娘却对我说,你怎么不去死呢……我不仅胃痛,心也好痛。
八月初三的笔迹带着颤抖,上面写道:我觉得自己怕是撑不过那三个月了,每天疼得像被大石砸过,或许就快要解脱了。
八月十五,字里行间透着绝望:好疼好疼好疼……我不想进宫选秀,我不想做什么妃子,我不想为了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挨饿,即便那是皇上,我只想活下去……做你们女儿太苦了,我们下辈子不要再见了。
直到秋分,最后的篇章:谢谢娘还在抽屉里留了三文,我可以去买砒霜了……
这一段笔迹凌乱,是我那日出门前留下的。
再次面对这些日记,娘亲的心又一次碎成千万片。
“朝夕啊,都是娘错了,娘真的错了…”她喃喃自语,“你回来吧,好不好……”
她曾经坚信让我进宫选秀是为了我好,却从未真正倾听过女儿的声音。
缺钱、饥饿、疼痛,一切竟然只是为了把女儿送上一个陌生男人的床。
荒唐!实在是太荒唐了。
这一切从女儿的角度看去,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是她总用最糟糕的想法揣度女儿,是她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最不堪的母亲。
她一直认为女儿的死亡是上天的不公。
却不曾想,真正把女儿推向深渊的,正是她对权贵接近疯狂的渴望。
日录上的每一个文字都是女儿的泣血,她终于在这些文字间醒悟。
娘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在我的葬礼之后,爹爹和娘亲和离了。
娘亲似乎真的疯了,她竟然孤身一人进了京,在铁匠铺买了一把刀,提着就去闯了宫门。
她大喊着要杀了狗皇帝为女儿报仇,若不是皇帝喜欢细腰,她女儿便不会死。
我飘在上空看着,心里再掀不起半点涟漪了。
我也不知道我该怪谁,是怪贪于享乐喜爱细腰的皇帝,还是该怪一心想要把我送进宫的娘亲。
往昔的种种伤痛,仿佛过眼云烟,而我与这尘世的联系,似乎越来越浅。
我隐约感到,真正的离别时刻到了。
我该去往一个新世界了,那里没有伤痛,没有饥饿,没有因为皇帝喜好而下发的规矩,也没有为了迎合他人喜好带来的伤害……
故事的尾声……
娘亲因为闯宫门,刺杀皇帝未遂,被问斩了。
爹爹听到这一消息,在家中悬梁自尽。
而我告别了这个世界,去投胎到了一个新的家庭。
那里,有慈爱的父母,宠溺的祖父母。
他们给了我一个无忧无虑的,健康的,不用再因为别人目光而改变自己的成长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