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瑛这短短的一句话,成功让李琚顿住了脚步,更是让一旁的李瑶瞬间失声,忍不住满脸惊骇地看着两人。
李琚居高临下的望着李瑛,神色莫名,眼神复杂。
李瑛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咬牙道:“咱们现在动手,悠悠千载史书上,无非是多出三个反贼的名字。”
顿了顿,他一字一顿道:“可若是照为兄说的去做,至少,至少能再为你再争取两三年的时间。同时,还能为为兄留下一个悲壮,慷慨的名声。何况,你想当皇帝,难道不需要一个理由吗?”
听见这话,李琚的眼神更是深沉如一潭秋水。
他必须要承认,李瑛的条件,让他有些动心了。
因为李瑛所言,可谓是一举三得。
首先,若李瑛主动赴死,李隆基就算再狠心,也必不可能再对他和李瑶赶尽杀绝。
只要李隆基不动手,那即便是三两年内有新太子上位,要清除旧太子的残余势力,也不敢做得太明显,以免落人口舌。
这些时间,都是他可以继续发育的时间。
其次,李瑛死了,世人必定为其喊冤,如历史上那般,让无数人感慨与唏嘘。
而这,便正好给了他将来起事之后争取人心的理由。
最后,则是如李瑛所说那般,他现在死,还能留下一个好名声让后人惋惜。
可若是不久之后再死,那留下的,或许就只有一个反贼的骂名了。
所以,李琚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只从利弊得失上来衡量的话,那李瑛的谋划,才是真正的以身入局。
至于能不能最后是否能胜天半子,他不确定。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谋划的时间越长,起事的时间越晚,他的胜率就会越高。
毕竟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此消彼长的事情。
更别说如今的大唐表面上看起来繁花似锦,实则暗中早已是千疮百孔疮痤暗生。
“八弟,你.......”
就在李琚沉浸于李瑛的谋划时,一旁的李瑶也终于从震惊之中回神。
只是,他仍是满脸失神,定定的看着李琚,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如果说之前,李瑛和李琚说的那些话,他还听得一知半解。
那么现在,随着李瑛戳破了李琚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阴暗之后,他已经彻底明白了过来,也彻底将两人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给串联了起来。
失神一阵,他没忍住,呢喃问道:“八弟,你.......你.......什么时候......有了......有了那样的想法?”
李瑶的声音异常干涩,可明明话已经到了嘴边,就是断断续续问不出来。
因为这一刻,他怕了,真的怕了。
并且,他现在的怕,与先前的怕,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方才李琚说李隆基准备废太子的时候,他虽然也惊恐,可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个念头也是大不了直接干。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之后,生出的“反正烂命一条,大不了血溅五步”的心态。
那样的心态之下,或许会有惊恐,会有畏惧的情绪,但更多的,则是不忿与绝望。
可这一刻,他的怕,变成了逃避,他无法去接受心中的答案,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
这是他最信任的手足血亲,同胞兄弟啊!
他目眦欲裂,眼中闪烁着泪花,圆睁的眼中满是无措与失望,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
这时,李琚开口了。
“小弟只是不想将未来命运寄托在任何人身上,仅此而已。”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是这话,却如同洪钟大吕一般,顷刻间将李瑶砸了个晕头转向。
他满脸痛楚,颤声追问道:“你在怪我和二兄两年前没护住你?”
看着李瑶一副无法接受现实的状态,李琚不由得抿了抿唇。
“小弟从未怪过你们!”
他摇摇头,否认了一句,旋即语气忽然深沉起来:“小弟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不该有那么多的不公与压迫,所以,小弟想试试,能否改变一下这个世界。”
听见这话,李瑶更是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满脸痛苦的闭上眼睛,像是不敢再与李琚对视,又像是绝望到无法言语。
看着李瑶的样子,李瑛眼中也滚出了泪滴。
他同样心痛,只是他的心痛,是对自己无能的苛责。
他有绝对的理由相信,若他能一直坐稳太子之位,若他能顺利接过大唐这副重担。
那李琚绝对会成为他手里最锋利的那把长剑,替他扫平一切阻碍。
但事实是,他是个无能的人。
他甚至都没有能力护住自己。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能,也不想去苛责李琚的想法。
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李琚可以答应他的条件,以他的尸骨作为踏板,带着他的理想和抱负,去完成那些未尽之事。
如他所说的那般,去掀翻那些不公与压迫。
思及此,他强忍心痛,一把将李琚拽了回来。
随后猩红着双眼,直勾勾盯着李琚问道:“八弟,你选,你现在就选,你究竟是要咱们兄弟三人都带着遗憾死去。还是要好好活着,替为兄去完成为兄未尽的遗愿?”
李瑛死死的抓着李琚的袖子,一番话说完之后,连表情都变得有些狰狞。
而一旁的李瑶闻言,则是瞬间紧张起来,也急忙看向李琚,生怕他狠下心。
看着两人暗含期许,期许之事却又完全不同的眼神,李琚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才轻声开口道:“二兄所言,单论利弊,确实是眼下最合适,最完美,也最无可挑剔的选择。”
听见这话,两人的眼神顿时发生了不同的变化。
李瑛长舒口气,眼中露出释然,仿佛终于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反观李瑶,一双眸子则是瞬间黯然下来,并迅速被麻木的死寂占据。
李琚将两人表情尽收眼底,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下一秒,他忽然开口道:“但是.......”
李琚口中的但是二字一出,两人顿时齐齐仰头。
李瑛有些紧张起来,面露焦急。
李瑶则是眼睛一亮,赶忙追问道:“但是什么?”
李琚不再卖关子,笑道:“但是,若是世上的所有事情,都能用权衡利弊来做选择的话,还要感情来做什么呢?”
李琚这话一出,两人顿时懵了一下。
李琚则接着说道:“人不是冷冰冰的机器,不会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去走,人和机器最大的不同,就是有着七情六欲,亲情,爱情,友情,只要是人,就无法逃脱这些情感的桎梏,二位兄长以为呢?”
听见这话,两人都沉默了。
因为他们突然发现,李琚这话说得竟然很有道理。
沉默了一会儿,李瑶面色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他张了张嘴,迟疑地问道:“那.......八弟你准备怎么做?”
李琚晒然一笑,忽然转头看着眼眶通红的李瑛,笑道:“二兄,小弟确实有问鼎九五的心思,这一点,还请你不要怪我。”
李瑛缓过情绪,迎上李琚的笑脸,不禁有一阵的失神。
但下一瞬,他忽然也笑了。
他面上浮现几分欣慰,又有几分如释重负,摇头道:“怎么会,为兄相信你也不是冲着为兄来的,说来说去,还是为兄无能,既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你们。”
顿了顿,他感慨道:“这副重担,为兄挑了二十多年,也确实是累了,有很多次,为兄都在想,要是大兄没有毁容就好了,要是为兄不是太子就好了,要是为兄既非嫡也非长就好了。如此,这副重担也落不到为兄身上,为兄大可做个闲王,每日种种花,钓钓鱼,又何至于落得今日这个地步?”
听着李瑛的感慨,李琚也忍不住有些唏嘘。
他能听得出来,李瑛这话说的发自内心。
可见,这二十多年的太子生涯,带给他的绝非是荣光,反而是难以承担的压力与责任。
一旁的李瑶听见这话,亦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他虽然不像李瑛那般冲在最前方,孤身面对各种明枪暗箭,可生在皇家,他这些年的日子,同样过得不自在。
他软下了语气,不再纠结李琚的心思,也不再劝李瑶,而是语气黯然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下辈子不再生于皇家。”
见两人都感慨起来,李琚也不再废话,缓缓出声问道:“二位兄长若是信我,接下来的事情,便都交给小弟如何?”
李瑛仰起头,下意识的想要继续劝李琚,可还没张口,脑海中却是蓦然回想起了李琚方才那句话。
是啊,人若是只权衡利弊,和器物又有何分别?
而且,李琚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听他的话,选择从万里之遥的西域跑回来长安和他同进退。
那现在又岂是他三言两语可以说动的?
既如此,为何不试着选择相信李琚一次呢?
心思电转间,他坚定起来,将劝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旋即轻轻颔首,应了声好。
随着李瑛表态,一旁的李瑶也将千般疑惑压到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