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瑛率先离去,李瑶和李琚也急忙跟上。
一行三人才刚刚进入东宫书房,李瑶便迫不及待地抓住李琚的袖子追问道:“八弟,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父皇为何如此重罚于你?”
听见李瑶的问题,李瑛也顿住脚步,虽未说话,眼中的急切却做不了假。
看着两人急迫的样子,李琚忍不住又是一叹。
不过,他也没打算卖关子,而是开始在脑海中组织措辞。
沉吟片刻,他决定打直球,旋即直接抬起头,与两人对视道:“二兄,五兄,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啥?”
李瑶懵了一下:“还有我们的事情?”
李瑛紧紧的皱起了眉头,眼中全是不安之色,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些预感。
李琚见状,不再废话,沉声道:“父皇......很可能要易储了。”
“易储?”
听见易储二字,李瑶顿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震惊。
李瑶亦是如此,纵然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些预感,可当事情真到了这一步,他仍是有些难以接受。
“怎会,怎会如此,父皇怎可如此?”
李瑶失神,忍不住呢喃:“父皇怎可如此,怎可如此,二兄当了二十年储君,未曾有大过,父皇怎可无故易储?”
听见李瑶的呢喃,李瑛眼前也忍不住出现了一阵阵的眩晕。
但他终归是当了二十年太子的人物,纵使心乱如麻,也很快稳住了心神。
“具体怎么回事,你仔细和我说说!”
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朝李琚发问,只是语气之中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安。
李琚察觉到二人心中强烈的不安,心情也莫名有些沉重起来。
他能感觉到,这个结果,对李瑛和李瑶而言,其实还是有些过于惨痛了。
两人毕竟和他不同,他早已知道最后的结局,也对李隆基没有任何期待,自然不难接受这个结果。
但李瑛和李瑶不一样,他们是李隆基原装的儿子,纵然对李隆基再怎么不满,父子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只是,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也容不得他再去缓缓劝说了。
因此,他顿了顿,还是将昨夜他见到李隆基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复述了一遍。
而两人的反应,也没有出乎李琚的预料。
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两人便登时成了霜打的茄子,面上齐齐浮现浓浓的绝望之色。
“怎可.......父皇他怎可如此,悠悠青史,难道父皇就没有丝毫顾忌?”
李瑶眼中满是绝望,就连脸上,都忍不住浮现淡淡的死寂之色。
聪慧如他,自然能想明白李隆基要让李琩或是李亨牵头为李琚举办庆功宴的用意。
但正是因为能想明白,他才忍不住一阵阵的心寒。
李瑛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整整二十多年啊,不论是处理政务,还是为人处世,皆没有出过什么大的纰漏。
而现在,仅仅只是因为李瑛年纪大了,可能威胁到皇位,李隆基就要废长立幼吗?
他行此罔顾人伦之事,就不怕悠悠青史对他的口诛笔伐吗?
李瑶绝望了,彻底绝望了。
而和已经彻底绝望的李瑶相比,李瑛这个当事人,反倒是神奇的平静了下来。
或者说,不是平静,而是彻底绝望之后的心死。
毕竟,从张九龄被放逐荆州之后,他心里其实便有了一种这一天迟早会来的预感。
及至后面的李隆基放任武惠妃瓦解他在朝中的政治势力,他心中的预感,更是变成了一种对未来的推演。
而今日李琚带回来的消息,实则也不过是证实了他的预感而已。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既然早已经绝望到心死,真到事情尘埃落定这一刻,他到底该是个什么心情,反而不重要了。
他深吸口气,一左一右拉着李瑶和李琚的手来到书房的软榻上坐下。
旋即抿了抿唇,朝李琚问道:“八弟,还记得你在西域时,我给你写的信上说的那些东西吗?”
李瑛平静得有些出乎李琚的预料,可听见李瑛这话,李琚大抵也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态。
他轻轻颔首,沉声道:“自然是记得的。”
李瑛喟然叹了口气,眼中浮现一抹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他忽然越过李琚,看向李瑶问道:“五弟不是好奇,当初为兄给八弟的信上写了什么内容吗?”
李瑶还陷在绝望的情绪之中未曾回神,陡然听见这话,不由得愣了一下。
李瑛没有自己解释,而是对着李琚说道:“八弟,你告诉他!”
李琚回神,也有些讶然,他还以为李琚当初做的那些准备,李瑶是知情的。
但现在看来,这位太子二兄,恐怕早就有了死志。
他心情越发沉重,嘴上却还是解释道:“二兄给咱们俩暗中准备了一些东西,打算让我带着你逃出大唐,去域外生存。”
听见这话,李瑶顿时更加懵逼,不解道:“什么东西,二兄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就在八弟回来之前!”
李瑛轻轻应了一声,随即语气淡淡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
李瑶不解:“什么小东西?”
“私兵二百,甲胄六十套,横刀两百柄,战马六百匹,钱二十万贯,以及商队三支。”
李琚替李瑛报出了他在暗中准备的东西,顿时便惊得李瑶张大了嘴巴。
他表情惊骇起来,猛地转头看着李瑛:“二兄,你......”
他本欲质问李瑛,什么时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准备好了这么多足以让他们俩人头落地的东西。
可话到嘴边,他顿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改口问道:“八弟没回来之前,那岂不是李琩母子正对咱们穷追猛打之时?”
李瑛面上浮现一抹死寂,面无表情道:“不错!”
“也就是说,那时,二兄你便算到了有这么一天?”
李瑶惊得差点跳起来,满面惊容地瞪着李瑛,竟是比听到李隆基要废太子还震惊。
李瑛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态度。
李瑶心乱如麻,惊骇的目光不断在李瑛和李琚身上扫过。
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最终,视线定格在李琚身上,颤声问道:“八弟,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听见李瑶的问题,李琚下意识看向了李瑛,想向他确定此刻的东宫书房是否安全。
李瑛面无表情道:“各方势力在东宫安插的暗子,为兄都知晓。”
李琚蹙了蹙眉,继续问道:“没有遗漏?”
“没有!”
李瑛答得笃定,当了二十多年太子,一个太子该有的手腕,他自是不缺的。
甚至有些探子,本身就是他放进来的,他自然敢打包票。
而李瑶望着这一幕,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他是不是被抛弃了的荒诞感。
他张了张嘴,忍不住欲言又止。
而李琚听得李瑛确认,也放下心来,直言道:“小弟此次从西域回京,还带回了八百精锐轻骑,以及一百多名暗卫。”
“什么?”
李瑶惊呼一声,神色更是骇然,双目圆睁,犹如白日见鬼。
“八弟,你.......”
他没忍住,拔高音量欲问,问到一半,又急忙伸手捂嘴,生怕隔墙有耳。
李琚耸了耸肩,接着说道:“此外,小弟在西域还做了些事情,那些事情,二兄都知道,之所以不告诉你,也是怕人多嘴杂。”
李瑶赶忙小鸡啄米般点头表示理解,一双眸子里满是骇然。
他是真没想到,李瑛和李琚竟然背着他不声不响的干了那么多事情。
这太骇人了,几乎让他感到惊恐。
这时,李瑛忽然又叹了一口气,旋即语气淡然道:“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为兄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是难了,所以,为兄还是希望你们二人,能再听一次的为兄的话。”
李瑛这话一出,两人的目光便齐齐看向他。
李瑶心中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问道:“二兄你欲如何?”
李瑛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李琚。
李琚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深深的无力,他皱了皱眉,沉声道:“我有八百人,再加上二兄你麾下两百名精锐,若是有心算无心之下.......”
“没胜算的。”
李琚话音未落,便被李瑛打断。
他语气平淡道:“一千人,太微不足道了,你别忘了父皇是怎么登上的皇位,所有的路,都已经被父皇堵死了。”
听见这话,李琚的眉头顿时皱成了川字形。
李瑛像是已经看穿了李琚的所有心思,表情忽然黯然下来,摇头道:“父皇再不慈,亦是你我三人的父亲。说真的,八弟你也别嫌弃二兄没志气,事情发展到眼下的局面,二兄是真的累了,真的不想再折腾了。”
李瑛这话,李瑶听得有些一知半解。
李琚却是完全能理解他的无奈,二十年太子,被废也不过是须臾之间,关键还没有能力反抗。
其中心路历程,绝非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
“其实,为兄也清楚,去西域两年,你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已然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心思。”
李瑛则无视了二人的表情,接着开口,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是这话听在李琚耳朵里,却是让他心情复杂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愧疚。
他本以为,他的心思已经隐藏得足够好。
却是没想到,李瑛竟然早已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