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依你所言!”
最终,安禄山下定了决心,吩咐道:“传令各军,给老子狠狠地查。崔、王、卢、郑,这几家,尤其要照顾!”
“老子倒要看看,是他们脖子硬,还是老子的刀快!”
说着,他转向杨钊,眼中凶光毕露:“杨先生,此事你亲自督办。务必要让牛相爷看看,我范阳、平卢、卢龙三镇,是如何为朝廷分忧,整肃这些阳奉阴违的豪强的!”
“节帅放心,属下必不负众望!”
杨钊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精光,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畏威怀德?不,此刻只需“威”,让那些门阀在恐惧中彻底燃烧。
很快,这命令便如野火燎原。
安禄山的爪牙,在杨钊的调度下,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一队队披甲执锐的三镇兵卒,粗暴地撞开世家高门。
账簿被强行收缴,库房被清点,商队被扣押。
但凡有人稍有质疑或抵抗,便冠以“阻挠军务”,“藐视朝廷新政”的罪名,当场锁拿。
短短数日时间,哭嚎声,怒骂声,便在深宅大院中开始回荡。
但仅仅只是片刻,就又被更粗暴的呵斥与刀鞘的击打声压了下去。
一时间,河北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到处充满了绝望的味道。
博陵崔氏府邸内,一片死寂。
当代家主崔乾佑,这位素以涵养著称的老者,看着族中子弟被锁拿、田产商铺被贴上封条的急报,脸色灰败如纸。
他枯坐在冰冷的大厅里,手中紧攥着一份誊抄的改元诏书,眼中满是愤怒。
“天宝......天宝.......”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好一个天宝,朝廷视我河北如仇寇,纵容虎狼,是要绝我世家根基吗?”
族中几位核心长老围坐一旁,人人面沉似水,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怨毒与恐惧。
“安禄山欺人太甚,杨钊那鹰犬更是歹毒,再这样下去,我等百年基业,怕是要毁于一旦!”
“牛仙客......牛相国何时能到?或许.......”
“指望朝廷?”
崔乾佑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怒火。
狠狠将诏书拍在案上,怒声骂道:“朝廷派来的,不过是又一个眼瞎耳聋的钦差。什么改元?粉饰太平罢了。他们眼中只有长安的歌舞升平,何曾有过河北的血泪?”
但他话音还未落下,门外便忽地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报.......家主,我族位于青州城外的一座粮仓,被那杨钊以“隐匿军粮”为由,强行.......强行充公了。”
紧接着,一道凄惶的禀报声猛地传进了大厅里。
“什么?”
听见这话,崔乾佑顿时失声惊呼,整个人猛地拍案而起。
只不过才刚刚站起身,他眼前便一阵阵发黑。
“噗~”
紧接着,一口逆血猛地喷出,染红了他的衣领,他的意识,也在瞬间化作了一片黑暗。
“家主!”
道道惊呼传来,众族老脸色大变,忙连滚带爬的冲到崔乾佑身旁。
“没.......没气儿了!”
“家主!!!”
“啊,安禄山,杨钊,我崔氏定不与尔等甘休!”
谁也没想到,崔乾佑竟然会直接被气死。
顷刻间,整个崔氏都陷入了暴怒又悲愤的哀切之中。
......
......
数日后,博陵崔氏选出了新的家主,一方面,为主持老家主崔乾佑的葬礼。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崔氏现在不能缺少了主心骨。
而崔氏的新任家主,正是崔乾佑的嫡长子,崔令源。
崔乾佑的灵堂后面,一处隐秘的密室之内,崔令源强忍丧父之痛,面色阴沉地环视着密室中几位同样面色阴沉的巨室代表。
他们分别来自太原王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
除了远在陇右的陇西李氏未曾派遣代表前来,五姓七望之中的其他六望,皆已齐至。
“诸位!”
良久,崔令源率先开口,咬牙切齿道:“安禄山匹夫,倚仗胡儿蛮勇、圣眷在身,视我河北门阀如猪狗,家父之仇,族产之损,刻骨铭心!咱们,不能再放任其继续倒行逆施下去了。”
听见这话,众代表不禁眉头紧皱。
范阳卢氏的代表蹙眉道:“那胡儿向来不讲规矩,又手握十五万大军,与他硬来,我们恐怕讨不了便宜。”
崔令源闻言,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狠厉,咬牙切齿道:“所以,咱们必须要改变策略,不能再向之前那样阳奉阴违下去了,必须要反制。”
“反制,说得容易,可具体要如何才能反制呢?”
太原王氏的族老满面愁容,摇头道:“我等几家联名呈上的奏疏,都被圣人直接压下了,咱们想要从中枢下手,已然没了希望,总不能召集各族私兵,直接与安禄山拼个你死我活吧?”
“有何不可,这河北本身就是咱们的地盘,难道还怕了他一介胡儿?”
“不妥,不妥,若真与那胡儿拼个你死我活,我等纵然能胜,亦是惨胜,家族必定损失惨重,反给予朝中政敌打击我等郡望的机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怎么办?”
有代表恼怒起来,直接对着众人发了好大的火。
而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崔令源这个苦主,反倒是没有参与讨论。
他眼中浮现深深的恶毒,脑海中已经有了主意。
良久,他打断了众人,沉声道:“诸位世伯,小侄倒是有个主意。”
“嗯?”
众代表闻言,不禁齐齐转头看向崔令源。
太原王氏的代表沉声问道:“什么主意?”
“捧杀!”
崔乾佑斩钉截铁地道出两个字,随后不等众人发问,解释道:“他不是要钱粮吗?给他!他不是要军械吗?给他!他不是要彰显他安大帅的赫赫武功和河北的‘太平’吗?我等便助他演这出大戏!”
他听见这话,赵郡李氏的代表皱眉道:“这........岂不是资敌?”
“非也!”
崔令源眼中闪烁一抹疯狂,咬牙切齿道:“此为饲虎,饲其骄狂,饲其野心,他安禄山扩军逾万,甲胄精良,本就已犯大忌。若再得我世家‘倾力襄助’,营垒遍地,库盈仓满,兵强马壮.......诸位以为,牛仙客那双眼睛看到了,会作何想?长安那位.......又会作何想?”
“而且,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以那胡儿不甘屈居人下的性子.......”
崔令源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话头。
但他的言外之意,众人却是都听懂了。
崔令源话锋一转道:“正所谓,欲要其亡,先令其狂.......诸位以为呢?”
崔令源这话一出,密室中霎时陷入了一阵沉默。
随即,几双眼睛都亮了起来,闪烁着算计与狠毒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