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手段齐出,关陇之地天翻地覆之际,李琚也带着麾下残部来抵达了玉门关下。
照理说,到了玉门关,李琚应该开心才是。
可事实却是,他心中并没有多少轻松的感觉。
因为这些日子,后方的消息,依旧在通过斥候之口,源源不断的传进他的耳朵里。
且这一路走来,他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往往队伍走着走着,便会遭受一些身份不明的流寇袭扰。
当然,说是流寇,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是世家的人手。
而最为关键的,还是关内舆论陡然转向,更是让他有一种事情忽然脱离掌控的感觉。
尽管他其实也并不是很在乎名声,不过这样的事情,还是让他觉得有些恶心。
“该死的世家,反应倒是够快,够狠。封锁商路,操纵舆论,借刀杀人......还真是好手段。”
他呢喃一声,没忍住回望东南长安方向。
“城下何人?速速通名。再敢靠近,休怪刀剑无情!”
就在这时,玉门关城楼之上,忽地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厉声喝问。
却是城中守军也发现了城楼之下这支残兵。
李琚回神,仰头看着关墙之上猎猎作响的唐军军旗,心中顿时莫名生出了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觉。
沉默片刻,他还是纵马上前,朝城楼上的校尉拱手道:“某家李琚,奉诏返回西域,还请速开城门!”
听见奉诏二字,城楼上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显然,李氏三兄弟逃亡西域,被朝廷定为叛逆,勾结吐蕃等种种消息,早已通过世家的推波助澜传到了西北边陲。
不过李琚料想,官方的公文,不可能比他逃窜的速度更快。
且前两次出关入关时,他与王倕,也曾达成了一些隐秘的交易。
所以,他心里倒是不怎么担忧过关之事,是以报上名字之后,便静静地等待王倕到来。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不过盏茶功夫,玉门关一侧的小门便开出了一道口子。
紧接着,王倕那高大威猛的身躯便映入了李琚眼帘。
“王节帅,久违了!”
四目相对,李琚率先拱手行礼。
王倕阔步上前,望着骑在马上笑意吟吟望着他的李琚,目光则是忍不住有些复杂。
他是真没想到,当初的落魄皇子,竟然真能走到这一步。
虽说两年前,他对李琚妥协,也是存了几分烧冷灶的心思。
可当这个冷灶当真烧起来之后,他仍是有些恍惚。
不过恍惚归恍惚,他还是朝李琚拱手还礼道:“殿下,久违了!”
李琚脸上笑意更甚,果断翻身下马,与王倕平视。
同时,李瑛和李瑶也翻身下马,来到李琚身旁站定。
随后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的打量起这位在朝中也算大名鼎鼎的河西节度使。
尽管来的路上,李琚已经和他们说过,河西节度使王倕,不太可能会为难他们。
但现在王倕当面,他们还是有些紧张。
万一王倕突然反水,一举将他们拿下,那他们可就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两人眼中微弱的紧张之色,自然瞒不过王倕的眼睛。
不过他也没戳破,而是看向李琚道:“这两位,莫非便是太子殿下,鄂王殿下当面?”
李琚轻轻颔首道:“正是两位皇兄!”
“末将王倕,见过二位殿下。”
听得李琚确认,王倕赶忙朝两人拱手一礼。
“不敢,王节帅请起。”
见王倕行礼,两人也是忙道了声不敢,同时,心里也没那么紧张了。
毕竟,王倕现在的表现,也不是要拿他们去领赏的样子。
王倕应声而起,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绪不由得更加复杂。
他沉默一瞬,轻声道:“三位殿下一路走来,辛苦了。”
听见这声辛苦,李瑛和李瑶不禁对视一眼,一时间有些拿不准王倕的心思。
倒是李琚,面上泛起一抹笑意。
见状,王倕接着说道:“只是如今长安城内的圣谕,与殿下所言的‘奉诏’,恐怕相去甚远啊。”
顿了顿,他忽然问道:“殿下可知,关陇之地,眼下已是天翻地覆?”
“相去甚远,天翻地覆?”
李琚嘴角上翘,反问道:“然后呢,王节帅莫不是信了那些流言蜚语?”
“末将倒不是信了那些流言蜚语,只是觉得,以殿下现在的处境,就算是去了西域,恐怕也难有辗转腾挪的空间。”
王倕摇摇头,语气更加复杂。
望着王倕复杂的目光,李琚也沉默了一下。
随即,他坦然道:“长安之事,是非曲直,自有青史论断。”
言罢,他再次沉默一瞬。
旋即摇头道:“奸妃构陷,父皇......一时不察.......我等兄弟三人,也非是叛国,只为求生而已。”
李琚的坦然,让王倕微微一怔。
他认真打量了一下李琚,也不得不承认。
眼前这位八皇子,比起两年前那个略显青涩,试图在西域寻找机会的身影,已然脱胎换骨。
他沉默片刻,目光掠过李琚身后那支虽然疲惫却杀气未消的队伍,随即摇头道:“殿下所言求生,本将自是知晓其中内情。”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可这条生路,如今已被关陇各家联手堵死了。
商路断绝,粮秣断绝,消息断绝。殿下纵使过了玉门关,前路亦是茫茫戈壁,举目皆敌,朝廷的追兵,世家的暗箭,吐蕃的报复.......”
王倕并未将话说尽,但李家三兄弟,皆已明白了王倕的意思。
正如王倕所言,他们如今已是困兽,纵有爪牙,只怕也难破艰难险阻。
听明白王倕的言外之意后,李瑛和李瑶便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李琚。
世家封锁商路的威力,他们一路上已深有体会。
若无九曲城劫掠所得,队伍恐怕早已断粮。
若真如王倕所言,西域商路也被彻底掐断,那他们这支孤军,在瀚海戈壁中又能支撑多久?
而李琚,却像是没有听到那些“死路”的描述。
反而面露笑意,对着王倕反问道:“王节帅,你方才说,如今的关陇已是天翻地覆?”
王倕愣了一下,随即轻轻颔首:“末将虽还没有收到朝廷的公文,但昨日,已经收到了世家的密报以及.......世家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