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的双目开始涣散，晕过去之前，他几乎用气声说道：“没关系，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傅斯年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躺着了。
察觉到身边有人，傅斯年转头看去，待看见正在看电脑写文章的厉向晚时，他怔忪了一下，眼里浮现出一抹失落。
“醒了？”厉向晚敲完最后一个字，合上电脑，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双眼。
她从昨晚一直守到现在还没睡，双眼实在是有些疲劳。
“嗯，咳咳……”傅斯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嗓子像是要冒烟似的。
厉向晚无奈地摇摇头，放下电脑去给他接了一杯水，递到他旁边。
傅斯年蠕了蠕嘴唇道了声谢，用没有包扎的那一只手接过水，艰难地坐起来。
一杯水下肚，他的嗓子才算是好了很多。
厉向晚看着他这么艰难的动作，鼻头有些发酸。
曾几何时，这是一个多么骄傲的男人，有多少人在他的手下起死回生，可如今他连端起一杯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傅斯年开口第一句话是：“英贤呢？”
厉向晚脸上的神情一顿。
半晌，她苦笑了一声：“她把你送到医院以后给我打了个电话就走了。”
“……是吗。”傅斯年垂下眼，显得有几分落寞。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片刻，厉向晚开口：“虽然我不清楚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个结果还是要告诉你。”
傅斯年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样子。
“你的手伤到了筋骨，医生说就算治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的情况下，你以后或许再也没有机会拿起手术刀了。”厉向晚一口气说完。
她的眼神十分的悲凉。
明明就差一点。
傅斯年离自己的梦想就差一点。
她想起大学时期，某次团建，男人喝的微醺，红着脸兴高采烈地告诉她，他以后一定要成为华国第一个拿到妙手回春奖的医生。
曾经的梦想仿佛近在咫尺，如今却遥不可及。
傅斯年闻言垂下了头，他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覆盖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男人高大的身形微微地颤抖。
厉向晚叹了口气，上前想要搂住他。
傅斯年却抬手推拒了她，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一副温和无害的表情，淡淡地说：“没事，反正老头子也等着我回去帮他。”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高兴。
“可是，当初你不是跟他赌气，承诺一定会闯出一番成就，所以才……”
“我太累了，”傅斯年打断她：“向家里妥协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我不会像现在这么累。”
“傅斯年！”厉向晚还想再说什么。
傅斯年却摆了摆手：“好了，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会儿。”
厉向晚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半晌，她起身道：“那你好好想想吧。”
*
陆家公馆空空荡荡。
蒋英贤坐在沙发上，手里的手机几次拿起又放下，她的手指停留在傅斯年的电话号码那一栏，却迟迟拨不下去。
久坐导致她的浑身都有些僵硬。
她刚想起身活动一下，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陆北辰裹挟着一身的冷气走了进来，看见她，他的神情顿了一下。
“你……”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他们又同时让步。
片刻，蒋英贤松了口气。
陆北辰睨着她，双眼仍是黑而深邃的，只是到底少了一丝冷漠：“我会补偿你。”
蒋英贤就笑：“我不需要。”
“你还在怪我？”陆北辰脸色冷了几分。
蒋英贤摇头又点头：“所以你觉得我不该怪你吗。”
“因为谁，傅斯年，还是那个孩子？”
“你没有资格提他们。”
陆北辰冷笑一声，欺身而上，将蒋英贤禁锢在自己的范围内：“你别忘了，你是我陆家的人。”
“如果你执意要针对傅斯年，那么你呢，是不是也该砍下自己的手？”蒋英贤冷静地看着他。
陆北辰愣了一下。
半晌，他坐回沙发上，双眼死死盯着蒋英贤：“我越来越看不懂你。”
“你根本不在意，现在沐宛贞回来了，也是时候离婚了。”蒋英贤深吸了一口气。
破天荒的，陆北辰没有讽刺她。
“你爱我吗？”
他下意识地问出这句话。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以何种心态问出口的。
蒋英贤愣了一下。
然后缓缓地笑了笑：“爱啊，陆北辰，可是光爱是不够的。我的爱对你来说是束缚，是与日俱增的厌恶。你在羞辱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有尊严。”
她已经爱不下去了。
陆北辰定定的看着她。
半晌，他沉默的起身：“我答应你。”
“离婚协议书我会叫律师起草，除此之外，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条件。”
蒋英贤似乎恍惚了许久。
“三个条件么……”她状似呢喃的说道。
“第一个，你要尽力还我一个健康的轩宝。”
“这是自然。”陆北辰的嗓音听起来无波无澜。
“第二个，”蒋英贤抬眼看着他，不知不觉地眼角竟然有几分湿润：“陆北辰，可以抱我一下吗？”
陆北辰冷漠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龟裂。
他下意识地想要出声讥讽：“你这女人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们都要离婚了，我不过是想要你一个真心实意的拥抱。”蒋英贤故作轻松地开口：“来祭奠一下我曾经的八年。”
陆北辰犹豫着，虽然极不情愿，却还是上前搂了搂她。
清冽的香气窜入他的鼻息间。
不似沐宛贞身上那甜腻的气息，她的气息是清冷的，仿佛九天寒梅一般。
这一刻他才发现，蒋英贤是真的瘦的让人心疼。
“最后一个。”陆北辰道。
蒋英贤似乎是满足地笑了笑，看着他，道：“可以跟我做一天的情侣吗？”
陆北辰拧眉，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就一天，做一天我真正的男朋友，像你对沐宛贞那样对我，好吗？”蒋英贤微笑着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