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见到江大管事这样怒气肆意，阴沉可怕的怒气，让靠近他方圆一丈内的人都觉得心有戚戚。
这宋砚怎么这么不开眼，刚来第一天就搞事情，居然招惹到了大管事，接下来肯定要倒大霉了。
所有人如是想着。
江鸿渊双眸森寒地，落在宋砚脸上，“不是就账目问题询问，那你便说说，账目到底怎么了？”
他是不信宋砚能在两个时辰内查到什么猫腻。
所以此刻宋砚站在这，无非是虚张声势罢了，既是如此，他自然没什么可忌惮，大可以镇定自若，不失老大风范就把他给办了。
宋砚直接朝那几个管事的问询：“我发现上个月的账目有问题，所以需要上个月全月，你们各位每个人上报的日报，但我在财务署里并没有找到这些票据和报表。”
被问到的管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把目光投向江鸿渊。
江鸿渊眼珠极快地瑟缩了一下，然后略带惊讶，又透出几分嘲弄地道：“你说缺少日报，其实不是缺少，而是我收在我那里了，这些是机密，自然不能放在财务署，你要看？那是非分要求了，机密文件怎么可能谁想看就看。”
宋砚似有深意地看了江鸿渊一眼，“那请问，每日日报以什么形式上报？我看到柳账房那里只有一个汇总，江大管事不会以为这样就可以了，若哪一天经营额有失误，该找哪位管事的负责？”
江鸿渊理所应当地解释：“赌坊从前的确是有，管事的每天上报所负责片区经营状况的规定，不过，自从我做了大管事，就及时做出调整，他们都是做事实的人，每日忙前忙后，怎么有功夫把时间都消耗在这种繁琐毫无意义的上报，我要求他们每天打烊后向我口头传达，经由我统一汇总记录起来，我这里留了底子，由我把关，账目又怎么可能出错，怎么，你是在怀疑什么，有什么疑惑大可以摆在台面上。”
大毛子立刻就附和说：“姓宋的你少在这无事生非，江大哥没来以前，赌坊一天能挣一千两都是多的，自从江大哥来，每日营业额不知道翻了几番，上到帮主和各大元老再到下面的兄弟，谁不夸江大哥有能耐，怎么到你这里，为了几份日报在这里唧唧歪歪。”
宋砚直接笑了：“口头汇报？那岂不是任何证据也未留下，大管事想怎么报给财务便怎么报？我不否认江大管事的贡献，但一码归一码，做生意便要理清账目，账目乱了，生意岂不是乱了套。”
江鸿渊翘着唇角，勾出一丝不以为然，“那你的意思是，不相信我这个大管事，觉得我每日上报的数据有问题。”
犀利的问题，好似在步步引诱，宋砚掉入他准备的陷阱。
宋砚漠然地扫了江鸿渊一眼，不答不问，只是陈述道：“若拿不到这份数据，就不足以证明每日的进项是精确的，更无法看到几个片区的营收差别，又如何确定几位管事谁做的好，谁又做的不好。”
其实宋砚这话，也说到了其中几个管事的心坎里。
他们每日兢兢业业在赌坊里经营，但每日上报的数据，江鸿渊都要求他们互相之间保密，并且，每个人都单独找他上报。
就算在月底的时候，也只是出一个统一的营业额汇总，并未排出顺序。
对于那些混吃等死的人来说，这么做，似乎是减小了他们竞争的压力。
却让那些一心想把事做好，拿到名次的管事，觉得很不公平。
他们也曾经，找江鸿渊提过意见。
然而，江鸿渊是一个，十分刚愎自用的领导，宏威赌坊不但是他的一言堂，他做什么都是一刀切，他的手下，只需要服从他的命令即可，不必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有，也会被江鸿渊无情否决。
那些反抗激烈的管事，早被江鸿渊用各种办法除去了。
其余留下来的这些，心中难免窝囊气闷，可是当他们在看到江鸿渊掌事之后，赌坊切切实实的变化，节节火爆的生意，才不得不闭了嘴，打心眼里服气了。
江鸿渊超群的实力，这个老大的位置确实有资格做，足够服众了。
慢慢的，江鸿渊再说什么，就没有人再提反对意见。
包括这些经营上的规章制度，他都要凌驾在财务之上，他制定的规矩，没有人可以反对。
现在，这些弊端被宋砚当众提了出来，各怀心思的管事们，都纷纷看向江鸿渊，等着他的解释。
果不其然的，江鸿渊很是自信地说：“我宏威赌坊就是铁通一块，上上下下一条心，何必要来个排位？大家都是为贺五爷做事的，把事情做好就是最大的忠心，分个高低反而是离心离德了。”
宋砚闻言，轻轻掀了掀薄唇，似有笑意晃过，却未达眼底，“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在这样的规章下，所有人都是江大管事的一颗棋子，他们不需要建树，不需要价值感，这几个月来，是凡提到生意火爆，所有人夸赞的只有江大管事，难怪现在江大管事声威如此浩大，踩着弟兄们站在高处，的确风光无两。”
这话落下，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极其微妙。
有几个管事的脸色一下子拉下来。
有人再也忍不住冷哼出声，不知是不屑宋砚的话，还是暗搓搓表达着不满。
江鸿渊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宋砚，竟然跟王墨一样是擅长蛊惑人心。
长短几句话，就说的他手下这些管事们心窝里了，他极其敏锐的听觉，都能听到手下们杂乱的呼吸声，明显是在气不顺，被宋砚挑拨到了点上。
有句话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简直精妙，姓宋的和王墨，都太可恶了。
“够了！”江鸿渊气息阴沉，冷着嗓威严道：“你大动干戈，把大家都叫到一起，我以为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漏洞，原来就是为了说出这些莫须有的挑唆，宋砚，你是五爷看重之人，今日又是第一次来，我原本想给你个台阶下，谁知道你竟越发猖狂，你抬头看看清楚，你现在是在我宏威赌坊，是在我江鸿渊的地盘，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我面前撒野，你今日做错了事，便要受到帮规惩罚，看在五爷的面子上，我给你轻罚，你自己去刑房里领三十鞭子吧。”
三十鞭！
众人惊愕，明白宋砚今日是彻底得罪江鸿渊，要倒大霉了。
刑房的鞭子都有手腕粗细，几鞭下去整个背部皮开肉绽，别说是三十！
江大管事这哪里是从轻处罚，分明就是重罚。
议事厅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宋砚脸上，等待着他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