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账目到底存在什么问题，他心知肚明，但他确信这里面的猫腻，绝对不可能被人一眼从账册上看出。
宋砚一来，只用了半天就查到了，这不可能。
只能说明了，宋砚在很早以前就盯上了赌坊，盯上了自己。
他一定是，先一步预设自己贪污，以这个预设来调查自己。
为了掌握赌坊的营收，他很可能派人每日在附近监视。
甚至是，那个大米商莫名奇妙丢失财物跑去报官，都有可能是宋砚设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个人亲自去官府，在官府留下口供证据。
所有事实都证明了，宋砚这是做了很久的准备，揪自己的小辫子，根本就是蓄谋已久。
柳三把事件复述的清清楚楚。
在场的人，其他人就不说了，贺五爷还有那三个元老，都是对账目非常敏锐的人，做到他们的位置，历经世事，见多识广，对人心的复杂再了然不过。
几人稍作思量，就完全明白了江鸿渊在其中布下了什么猫腻，又是怎么遮人耳目的。
贺五爷就眯着眼说：“宋砚，你手里那本证据是从何而来？你确定它可以作为证据？”
宋砚：“来自官府，是誊抄的副本，原本都在官府，五爷可以随时让人去查。”
“很好。”贺五爷老辣的目光看向江鸿渊，“江鸿渊，给我个合理解释。”
江鸿渊目光一沉，稳了稳有些焦躁的心绪，解释道：“我不清楚他是怎么扯出那个米商，莫名奇妙以米商的证词质疑我，我只知道我没拿过帮派一分钱，即便哪一日的营收真有错漏，也只会是我一时不查，不慎报错了数据，绝不是他口中贪污，还请五爷明察。”
“是么。”宋砚双眸闪过讥嘲，“若没有心虚，为何不肯交出几位管事的日报，除了六月十五日，十九日，二十五日这两日均有漏洞，这你怎么解释？还有，若只是报错，实际到库的银子是不会少的，丢失的大笔银子，你要怪给账房么？”
江鸿渊额角滴出一滴汗，勉强辩解说：“是不是有其他人利用我的纰漏占便宜我就不清楚了。”
宋砚似笑非笑，“早听说江大管事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一个月多次纰漏，有点不符合传闻了。”
这话落下，贺五爷和三位元老的脸色全沉了。
贺五爷目露阴沉看向江鸿渊，“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你脑子灵光，说什么你鲜少有不记得，怎么会一个月错漏三次，还有你那些日报，到底什么时候拿出来？”
江鸿渊咬着牙，看着贺五爷。
目光里有着一丝不可置信和隐蔽的暗示。
贺五爷到底什么意思，如果说方才的表现，是想表现出他的公正客观不得不为之，那么现在说出这番话就太不对劲了！
江鸿渊几乎是在瞬间，捕捉到了这件事的本质。
也许贺五爷今日根本不是来给自己助阵的，而是帮着宋砚铲除自己！
他怕打草惊蛇，故意在自己上门去编排宋砚时，故作生气，提出让自己教训宋砚。
这样一来，自己决计不会有疑虑，也不会提前想到贺五爷的打算从而提前做出应对。
宋砚来赌坊后，他还在傻傻的诱骗宋砚入套，没想到入套的是自己！
江鸿渊咬着牙，盯了不远处的大毛子一眼。
大毛子瞳孔微缩，然后趁着众人惊哗，焦点都在宋砚和江鸿渊身上时，转身就走了。
“怎么不说话？”贺五爷厉喝一声，“江鸿渊！你今日不把话说清楚，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江鸿渊打定主意什么都不招，当下便冷然地垂眸看着地面，冷声说：“我受人污蔑，根本不知情，有什么可说的，五爷若信我，我什么都不必说，若不信我，我说再多又有何用。”
“现在证据确凿，你却说你不知情。”贺五爷怒道：“好好好，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几个人，去江鸿渊家里查赃银，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
只要找到赃银，江鸿渊就没话说了。
只见，先前那些听从江鸿渊吩咐的打手们，排成一列，整齐划一地跑到贺五爷面前列好队。
放声说：“是，五爷！”
打头的帮众清点了几个人手，带着人就出去了。
在五爷面前，江鸿渊又算什么，他们都是帮会里的打手，平时虽然听从江鸿渊的吩咐，但死心效忠的说到底还是五爷。
宋砚看了眼贺五爷：“我一起去。”
也不等贺五爷首肯，便抬脚出门了。
议事厅里剩下的人，俱都是大气不敢喘，一个个紧张不安地站在那，等待着这件事的后续。
江鸿渊站在那儿，唇边噙着讽笑，目光浮浮沉沉，看着贺五爷。
一脸被算计了，却宁愿被误会也不肯说破，一副悲凉而又不服输的倔强。
心底，却已经在暗暗思量着贺五爷到底为何这么对自己。
是因为听信了宋砚的挑拨，还是因为最近自己风头太盛，生了忌惮之心，又或者是当初那件事被察觉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一个时辰后，负责搜查的人回来了：“五爷，江家什么都没有，现在留下的兄弟们还在继续搜查，已经把院子挖开了，按照您的吩咐掘地三尺，最迟明日就能翻找完。”
贺五爷面色不虞。
另三位元老对视一眼，也有些拿捏不准了。
“若没有赃款，是不好给他定罪，要知道这几个月江管事把赌坊经营的很好，比老赵在时强多了。”
“是啊，就是偶尔出个错，他的功劳足以抵过了。”
眼看着，元老隐隐有反对的看法，贺五爷的脸色，沉了沉。
“再等等看，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了，搜查不是还在继续，还未到见分晓的时候。”贺五爷强势地把元老们不同的声音压下去，就看向大门口。
希望宋砚尽快找到其他证据，否则找不到赃银就给宋砚定罪，还真不好服众。
正想着，只见门口闪过人影。
接着众人就看见宋砚押着一个麻绳捆缚的小个子进来了。
他把人带到厅内，松开手，那男子就跪趴在地。
众人看到面前的男子个头矮小，只到平常人肩部，长得也是其貌不扬，脸上嵌着一对惊慌失措的小绿豆眼。
江鸿渊一看见他，面部表情好似失去了控制，眼睛猛然睁大，眉头皱起。
这个宋砚，太让他刮目相看了！
他不但找到账目里有问题的证据，现在居然找到小豆子。
饶是他心理素质一向过硬，此刻也有了完蛋的念头。
贺五爷没错过他的表情，冷哼一声道：“此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