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时这个人看着古板,但却心思细腻。
苏落锦知道慕寒时言外之意是不要让季礼看到。
她说道:“我今天看了,床底下的玉璧完好无损,跟踪我的人不是季礼。”
慕寒时点了点头:“刚才我在门外听见你自言自语,最近太累了?”
“那当然,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压力!”
慕寒时的视线似是带着不解。
身体上倒还能够理解。
毕竟修复这样一尊观音像,每天都在奋力工作,不能有片刻懈怠。
但是他倒是不知道精神上苏落锦又受到什么压力和打击了。
苏落锦也很快觉察出自己说的不对,于是圆谎道:“就是那个跟踪我的人,这玉璧天天都在我的床底下躺着,我总是担心有人会来偷这块玉璧,而且你怀疑的人还是季礼,搞得我这几天都神经兮兮的。”
“是吗?”
慕寒时最擅长去看人的情绪。
情绪这东西有的时候会滋生出很多的东西来。
这些东西都浮现在面部表情上。
苏落锦并不擅长撒谎,所以有很多次她在他面前撒谎的时候,他不是没看出来,只是没戳破而已。
苏落锦被慕寒时的视线盯得心里发虚,壮着胆子说道:“当……当然是了,不然还能是什么啊。”
慕寒时说道:“不过现在你可以放心了,你心里已经认定季礼不是那个跟踪你的人,也不是觊觎玉璧的人,可以安心睡觉了吧?”
苏落锦以为把慕寒时蒙蔽了过去,于是说道:“这是自然,慕队,这晚上九点半之后就是女孩子的闺房,下次进门的时候千万记得敲门,否则我怕我会被你吓出精神病。”
苏落锦倒不是开玩笑。
最近这些日子,她总是神经兮兮的。
那玉璧有着灵力,却也照样不能让她坐怀不乱。
等到慕寒时走了之后,苏落锦才松了口气。
耳边的声音似乎随着慕寒时的到来而消失了。
苏落锦看向那观音像,那观音像一双狭长的眼睛上有一点睛,在夜晚里看着让人心口发毛。
苏落锦翻着箱子,从压箱底里找出了一块白色的布,盖在了那观音像的头上。
只能看到半截身子,但只要不看见观音像的那双凝视众生的眼睛,她就阿弥陀佛了。
苏落锦安心的躺在床上,最后看了一眼那观音像,确定无误后才躺下。
夜深人静,连钟表走动的声音都显得异常的清晰。
苏落锦睡觉的时候,呼吸很沉稳。
耳边似乎又传来了那样喧闹嘈杂的声音。
而且距离她越来越近。
苏落锦的眉头紧锁,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音渐渐消失了。
苏落锦再睁开眼睛,只见到一间不大的庙宇,她就立在庙宇的中央。
这装潢不像是现代。
难不成玉璧的力量又让她回去了?
真是奇了怪了,她明明……
苏落锦猛然想到了什么。
她今天顺手把玉璧放在了枕头的底下。
眼前的烟熏火燎,算是香火不断。
苏落锦尝试动一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身体根本动弹不得。
唯有一双眼睛,能看到的地方也着实有限。
苏落锦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变成了那尊观音像。
这玉璧带她看的是这尊观音像的记忆。
“信女祈求丈夫能够早日回归,千万要保他平安啊……”
跪在地上的是一个容颜姣好的女子,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是样子很是清丽。
看上去莫约十七八岁,却已经作为人妇了。
“求观音娘娘保佑我儿子能够早点回来。”
又一个人来了,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她拄着拐棍,脸上布满了皱纹。
看上去已经是半截身子进黄土了。
浑浊的眼中蓄着泪,却还虔诚着合十了掌心。
时间仿佛飞速流转着。
苏落锦只有一双眼睛,浑身都动不了,她一边想着古人愚昧,一边又无可奈何,她现在只是一尊木头,所看到的一切也只是能看到,却什么都做不了。
看这里人穿着的应该是宋朝时期的服饰。
宋朝皇帝软弱无能,贪图享乐,在岳飞死后,依旧不能够痛改前非,一而再再而三的议和求存,是怯懦到了极点。
而正是因为这样的怯懦,导致了民不聊生,战乱和塞外周边的骚扰,让这里的人很难够生存下去。
那个时候,也算是历史上的灰暗时期。
时间过的很快,很快庙里的人就开始多了起来。
因为战乱多了,朝廷需要壮丁,这个村子里但凡是年轻的男子都已经充军。
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生孩子都怕生出儿子来。
那些怀孕的妇人甚至祈求自己生下一个女儿。
似乎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很久,很多年。
在苏落锦看来,眼前的事物就像是加速了三十二倍,六十四倍,甚至更快。
来的人正在每年减少。
前几年的香火不断,到现在的断壁残垣。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一个村子里的人,甚至有一多半都已经来了。
白天他们不敢砸庙,只挑了晚上来。
一个一个的手中都举着火把和砍刀。
来的大多都已经是上了年岁的人。
看到眼前这一幕,苏落锦原本应该是心生恐惧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口的恐惧已经被一股悲悯所代替。
似乎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抱歉。
“砍!”
也不知道是谁下了令,所有的人都拿起了砍刀,将这个曾经他们奉为神灵的地方,充满希望的地方毁的一干二净。
那砍刀的第一刀是冲着脖子去的。
苏落锦感受不到疼痛,只觉得头转了一个圈,在地上滚来滚去。
眼看着那些人劈刀毁庙,她却也只能无动于衷。
苏落锦突然想到那些人虔诚祈祷的样子。
原来最怕的不是希望,而是希望过后逐渐渺茫消失而产生的绝望。
眼前的一切变得昏暗起来。
苏落锦从梦中醒过来,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过了半辈子那么长。
天色还没亮,外面漆黑一片。
房间内被盖着白布的观音像还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