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寒气逼人,赵子衿和姬非离二人也深有同感,二人如今换成大力族的服装,各乘一骑,跟在花颜身后的骑兵队伍里,倒也看不出多大不同。
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二人相视而笑,却不由地换来前面花颜一声酸酸的啧啧声,以及不爽的鄙视声。
姬非离和赵子衿于是又默默扭回头,看了看跟在花颜旁边的花奴,再次不约而同地勾唇轻笑。
前面,就是渡颈了。
“报!前方有讯!”斥候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很快就到了耳边,花颜懒洋洋地撩开纱帘,颇有些不耐烦地白了报信的斥候一眼,凉凉道:“说啊!”
“启禀花族长,我们大王请各位今晚先在附近,寻地扎营休息,明日凌晨,待听到我族攻击的击鼓声,再行联合援攻。”斥候的声音低沉而平稳,跟在不远处的姬非离和赵子衿对视一眼,果然。
“酋族那边也一样吗?”慵懒地瞥了一眼低头禀报的斥候,花颜唇角勾起一抹弯弯的弧度。
“启禀族长,十族都一样,我族将替各族先打前锋,族长还请各位不要担心。”
“呵呵,打前锋?他是想赢了之后,凭功劳分得更多吧,”抬手打断斥候意欲开口的辩解,花颜余光看了一眼身后低着头的两人,状似随意道,“那你们羌族现在走到哪儿了?呼韩律也在前面?”
不疑有他,斥候立刻恭敬答道:“启禀族长,我族已进入渡颈城门西侧山阴,明日将从正门发动攻击,还请花族长到时候多多配合。”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告诉你们族长,我大力族,定然不会让他失望……”鲜艳的红唇妖艳地勾起一抹动人心魄的笑意,花颜随手放下帘子,便不欲再多言,斥候离去,花颜状似随意地挥了挥手,将跟在身后的姬非离二人招到身边,淡淡地吩咐道,“差点忘了,有个重要的消息还要告诉呼韩族长,你们两个,拿着这个,替我传达给他们族长。”
“是,族长。”低沉的声音不辨男女,随即接过花颜手中的东西,扬鞭离开队伍,打马飞快离去。
“传令下去,所有人,停下脚步,原地扎营休息,明日,见机行事。”
“是,族长。”
……
“花颜他们可是到了地方?”低沉的声音从账内正上首响起,一个身材高大修长,容颜俊逸,颇有异域美感的男子,正斜斜地勾着嘴角,半条腿架在长椅上,睥睨着下方诸将道。
“启禀大王,据斥候回到,他们已经在原地扎营休息。”一个满脸虬胡的男子抬头回道。
“大王,他们真得可信吗?”先是含糊不明的态度,随后是要求做后援军,不做先行军,如今随着一同跟来,可是怎么感觉都觉得不适特别可靠。
呼韩律闻言顿时勾起了唇角,满是异域风情的容颜因这抹笑意而显得愈发魅惑动人。
“可信又如何,不可信又如何,他们已经带兵跟着我们带了此处,就算如今还不曾完全靠近渡颈,不过,一旦我们开战,他们只要一出现,必然只能是我们这条战线的,我们不需要信他们,用着就够了。”
“那渡颈这边呢?”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将领似乎颇有些担心,“章家跟我们也斗了这么多年,我们真得能赢吗?”
不悦的眼光扫了过去,呼韩律的声音颇有些不爽。
“汉人有句古话,叫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整个渡颈和章家如今都沉浸在除夕的节日气氛里,守备松懈,谁会想到我们明日偷袭,”微微一笑,呼韩律的眼中闪过一丝昂扬,“说不定,我们明日杀进城里,不仅能抢到足够的粮草金银带回去也儿郎们,还能顺手杀章家军一个措手不及!”
“是,大王说得是。”见呼韩律投来不耐烦的眼光,还准备再说的将领默默地退了下去,虽然如今羌族日强,且敌明我暗,可是,就算这次偷袭能够成功,章家军之后就真得会放过他们吗?
这可是各族联合袭击,会不会引来氿焱朝堂的报复,带来灭族之危呢?
暗暗地低下头,一身戎装的将领又不禁想起家中嗷嗷待哺的孩儿们,忍不住又将拳头握了起来,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莫说如今没有回头路,就是真得有,此时回头,也不过是被饿死甚至冻死……
他们,没有退路了。
太白星渐渐从晦暗变得明亮,又从明亮渐渐变得暗淡,变成急促的风声时而穿过几声低飞的麻雀,阴山西侧的大片土地,此时都笼罩在山体巨大的阴影里,低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
地面忽然抖了一下,太阳睁开一丝细微缝隙,打了个哈欠,扯过两三片云彩挡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山那边,似乎有什么巨兽,慢吞吞地爬了出去。
清晨的渡颈也依旧是安安静静的,除夕刚过,街道上,挨家挨户也还是张灯结彩,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和窗帘,漂亮的各色窗户被贴在临近的窗棱上,被湿沉沉的雾气,染上一大片冰晶。
整个渡颈,除了彻夜未眠的酒楼还有些响动,所有人,似乎都安安静静地睡着。
城楼上看不见一个守外,大门还没到开放的时间,几挂鲜红的灯笼从大门到城墙上依次挂着,此时被风吹起,摇摇晃晃地在风中打着摆子。
巨兽,似乎靠得更近了。
……
更远的地方,潜伏了一夜的人们,也抖了抖身上沾着冰霜的衣衫,抬手无声地下了几个命令,拿起长剑,悄无声息地朝还宿在帐篷和火堆旁的营地靠近。
如同一条忽然从大地伸出的长长绳索,安静而圆满地朝着中心的某处,收紧!
……
“子衿,你有没有觉得,这渡颈,似乎太过安静了些?”悄无声息地混进了羌族的队伍里,姬非离微微皱眉,装作整理衣领的模样,俯身地对身侧的赵子衿道。
如果消息真得传达到了,这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安静,羌族的不对,已经到了大门口了,而城楼之上,竟然还一个人都没有。
赵子衿此刻的不安比姬非离还要严重,双唇紧紧抿起,她之前竟然没有想过,或许,还有一种最糟糕的情况出现。
如果,周还他们没有顺利把消息送到,如果,章家军全部没有丝毫防范,如果,这真的变成了一张真正的战争和袭击,她,该怎么办?
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腰间的佩剑,羌族的战鼓已经被推了上来,一声红装的呼韩律,正站在高高架起的观战台上,眯缝着眼睛静静等待。
或许……
“别急,再等等看。”不露痕迹地按住赵子衿的右手,姬非离的眼光从空无一人的城墙之上再次闪过,嘴角忽然勾了起来,适才先入为主,倒是没有发现。
“你看,城墙上一个人也没有。”细微的声音传入赵子衿耳中,赵子衿有些不解,没有人才让她觉得不安啊。
姬非离转头看向赵子衿,双唇缓慢而无声地动了动,赵子衿愣了一下,随即忽然眼睛一亮,明白过来。
值夜。
是啊,就算是除夕当夜,渡颈的城门,也不可能一个值夜的人没有,而且今天还是正月初一第一天,不论如何,此时的城墙,也不应该一个人也没有。
既然不应该,那么自然就曾明有别的安排。
适才他们先入为主,以为最坏的情况莫过于此,而是,却忘了考虑,那些他们考虑的最坏情况,却也不是正常该有之事。
周围的骑兵和步兵有条不紊地排成方针,赵子衿稍微松了口气,跟在队伍中,有意无意地朝呼韩律的方向靠近。
风声似乎变得沉默了许多,湿湿的有些粘稠的紧张,东边的太阳打了个哈欠,终于露出了大半张脸,呼韩律的手举了起来,鼓手将鼓槌高高地扬起。
几只低鸣的雪鸦嘎嘎叫着从头顶划过,呼韩律唇角扬起,不辨雌雄的脸上出现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意。
赵子衿的双唇抿了起来,冷静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攻击!”
隐隐带着兴奋和战意的宣告一出口,粗沉的鼓槌便重重地朝高高架起的鼓面锤去,赵子衿的眼眸压了下来。
几乎是立刻,利箭破空的声音穿过人群,与鼓槌同时,瞬间划破了坚硬而紧绷的牛皮鼓面,本该沉重响亮的鼓声刹那间被鼓面炸裂的声音取代。
人群一阵惊慌躁动,与此同时,适才利箭出现之处,一个身着红色铠甲的俊逸男子,沉着冷静地握弓,挥手发号施令。
一群群训练有素的士兵出现在手执弓弩出现在城墙之上,羌族的方阵之外,不知何时,也不知是从哪里,忽然冒出一群黑衣便服推着巨大投石机的士兵。
不同于羌族战鼓的声音重重地在城墙上响起,激昂、振奋,带着动人心魄的力量。
章倚正冷静地抬手,清晰而准确地朗声道:“所有人,放!”
话落,如雨的箭矢,带着风驰电掣的力道,密密麻麻地朝已然慌乱得不成阵行的羌族外围而去,几乎是在他们动脚的后一秒,无数的箭矢便狠狠地射进了他们脚前的地面,入土三分,尾翼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