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清脆悦耳的铃铛被摇响，一群彩衣娉婷的女子便在高山流水的衬托下，轻移莲步，舞出一道道绚丽的彩虹。
而原本静静思索等待发言的八位才子此时却不由地都看向了坐在最前首的赵子琪。
就如同赵子琪此时的才名一样，他的出身，也是为众人所知的。
庶出。
就算才华再高，也不能与嫡出相提并论的身份。
这个命题，本身对他来说。
便是一个只输不赢的死局。
赵子琪的脸色此时都被气白了。
今日的议题是故意针对他的吗？
明明知道他是庶出，如何能辨，若是辨嫡，就算赢了，只能自打嘴巴；若是辨庶，在座的除了他之外都是嫡出，就算他舌战群儒侥幸赢了，也换不来京城贵门的青睐。
今日的议题，简直就像是故意针对他的。
还有，如此特殊的议题，她为什么不提前告知，难道因为他这几天太忙没有陪她，可她不过是个丫鬟，怎么能要求那么多，他未来的妻子，必然只能是王公贵族的女儿。她怎么可以如此不懂事！
太可恶了，他若是早知道，又如何会来，自取其辱！
然而，就算如此，这场万众瞩目的香会也不可能因他一人之故而取消，更不会因为他一个人身份的特殊而改变议题。
于是，在百姓的欢呼期待、天郓来使和本朝太傅观看的情况下，参与此次香会的其余七人，在稍微整理思路之后，便开始一一发言了。
相较于之前的赵子琪第一个发言，此次论辩顺序，则是以白衣楼主随口点名为序的。
周一渡为第一人。
有些惊讶，但对于这种根植于心却不需要特别理由的辩题，他倒是胸有成竹，只是。
有些同情地看了看脸色惨白的赵子琪，莫名地，胸口忽然有了一丝爽气，仿若是一扫之前被他压住一头的憋闷，格外地意气风发。
“古语有云，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妾合买者，以其贱同公物也。故而，嫡为贵，庶为贱，嫡庶有别，不可同日而语……”
“……正室曰嫡正室所生之子曰嫡子。一曰嫡敌也言无可敌也。庶出同物，物自贱矣，可以钱财换也……”
“并后、匹嫡乱之本也。古有不辨嫡庶只是，其终国破人亡，后人遭诟也……”
“诸侯无二嫡……”
……
“故而，嫡庶之辩，实则贵贱之分，嫡出自贵，庶出则贱。”
其实，嫡庶的区别，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有数，就像是每个人每日都要吃饭一般，已经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然而，为何要辨？为谁而辨？
其实目的很简单。
一来，是为了揭露当今社会某些宠庶灭嫡的现象，有些热，不要以为出风头就厉害了，庶出的还是庶出，再有才华，也不过是一个下贱的东西。
二来，也是为了惊醒某些刻意忽略这些、粉饰太平的人，让他们意识到，虽然不曾耳提面命，但是确实存在的，这些看不见却根深蒂固的规矩！
庶出的，就是庶出的。
第一次，赵子衿为古代这种封建的、不平等的嫡庶之别而感到喜悦，为自己的嫡出身份而感到庆幸，为自己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而觉得感激。
不同于一品楼论辩的欢闹气氛，此次的议题本就有些沉重，再加上近日风头正盛的赵子琪的尴尬身份，一时之间，不论是谁回答，几乎都没有人欢呼鼓掌，反而越来越多的人低头沉思。
赵子琪的脸都气绿了。
恨不得当场拂袖走人，奈何众目睽睽之下，他根本没这个胆，也没那个脸走，爹爹和娘亲此时都在家中等待着自己的好消息，宴席都准备好了，一旦他在此次香会上夺魁，在外使和太傅面前露了脸，那么，不论章云淑反对与否，立即把他们扶为嫡出……
没想到，没想到……
不过一个嫡出。
不过一个嫡出。
“赵公子，到你了。”
平淡的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却如惊雷一般在赵子琪耳边响起，赵子琪缓缓起身，在其他七人和围观众人同情、鄙视、犹疑、惋惜……的眼光里，艰涩地开口：“我为庶出而辨。”
“哦，”依旧是没有起伏的声音，仿若世间并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关心，“那就赵公子开始吧。”
“虽古语有栽，嫡庶有别，然，自古以来，由于……”
长长的论述下来，赵子琪说得磕磕巴巴，虽为庶出而辨，但他自己知道自己辨得有多不情愿，可他就是庶出身份，若是为嫡出而辨，赢了只是打脸……
“……故而，明君任贤，贤贵于嫡……”
“此乃我之论辩。”
台下瞬间议论纷纷。
赵子琪勉强笑着，不敢去看周围人的眼光，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帘内传出一声熟悉而清脆的铃铛声。
“那公子的意思是，你愿意此生为庶出子，而不愿意为嫡出？”
诛心之问。
赵子琪瞬间僵在那里，嘴唇都惨白惨白的，而围观的众人也纷纷将目光转向了他。
赵子琪的肩膀开始颤抖起来，在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的注视下，无比艰难地开口却说不出话来：“我……我……我……”
他该如何回答，才可避开这个一片陷阱的死局。
“我愿意。”
低低地一声后，台下一阵唏嘘。
有为他惋惜的，有赞赏他真诚的，众说纷纭，却彻底坐实了他一生庶出的身份。
赵子琪垂着头，这是他的说法罢了，如若一日，有人……非要将他提为嫡出，或者，嫡出意外身亡……他非自愿变为嫡出，就不是他食言了。
小心地盘算着刚刚所言是否有所疏漏，忽地一下，人群忽然被撞开一条裂缝，一个披头散发、衣襟散乱的女子哭喊着冲了上来。
“你这个骗子，我每次为你偷香会议题的答案，你说过，只要你当上嫡出就娶我为妻，你怎么可以骗我？你这个骗子！”
“你怎么会说你愿意终身为庶！”
“你这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