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的声音慢慢淡去,就如同它出现一般,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余音袅袅,不绝于耳,就那么,将所有人的心神夺去。
而就在众人回神的那一刻,这才发现,品香楼适才还乌压压的房间,此时皆被一团团晕黄的烛光点亮,每个被烛光点亮的房间窗户之后,却都显露出一个女子娴静美好的身影。
或手扶琵琶,或手执长笛,曼妙的身姿勾勒出一道道诱人的倩影。
人群中传出一阵阵刻意压抑的吸气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赵子衿也压了压身子,静静地等待自己准备了数月的节目,如夜色般静静绽开。
然后,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承接着琵琶语清幽静谧的乐声,完全不同的激越之声,如战马、如响雷,如战龙在野的短兵相接,瞬间疯狂涌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人群的热情被点燃,隐藏在心底的热血被烧沸,群情激昂,人声鼎沸。
那按照现代女子十二乐坊排出来的十面埋伏,终于达到了赵子衿想要的最终效果。
轻舒一口气,赵子衿微微勾唇,而处在她身后的姬非离,眼神里的情绪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翻涌不停。
她,到底还有多少自己不曾知道的秘密?
不知何时,一片乌云将天边的玉盘遮去,星光晦暗,品香楼的烛光也随着音乐的终结而慢慢隐去,众人再次屏住了呼吸,十分不舍地注视着那隐在窗后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
一丝遗憾,轻轻地浮现在心头。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惊诧之极的惊叫。
“月亮!你们快看,那里,那里有月亮,还有,嫦娥,嫦娥仙子下凡了!”
“嫦娥仙子下凡了!”
……
越来越多的惊呼在安静的夜里响起,众人都齐刷刷地望着品香楼最后面一个忽然出现的巨大圆形布帷上。
白色的帷幕周围一片黑暗,然后,一个纤细绝美的身影,却如同神来之笔一般,衣袂纷飞地落在后面。
神话的笛声响起,呜咽倾诉,伴随着女子曼妙优美的舞姿,一下子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赵子衿咬咬唇,脸上有些兴奋的红晕,但眼看歌舞将近,众人的好奇心与赞叹之感也被调到最高,她不能再待在这里。
“把我弄到那里,就是那个土坡坡上。”
毫不客气地推了推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姬非离,赵子衿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喜欢的赵子琴,目前怎么来说还是她妹妹,讨好她这个未来姐姐,也是应该的嘛!
再说,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刚刚救也救了,送过去也没多大点事儿。
姬非离回过神,看着眼前的女子难得一团的孩子气,不由地轻笑出声,随后揽住赵子衿的腰,足尖轻点,也不见他如何借力,身形便如月光下的薄雾,一跃而至赵子衿指定的位置。
有些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一圈,赵子衿沉吟着摸了摸下巴,又踮起脚尖看了看远处月下起舞的品香楼,定了定心,翻脸不认人。
“多谢了。”
扬扬下巴,赵子衿示意。
你可以离开了。
姬非离顿时失笑,扶额转身离开土坡,却也并没有远去,而是站在土坡下面的小径上,饶有兴趣看着似乎有所打算的赵子衿。
赵子衿也不在意,反正她又不说话,只要他不站在她身边碍事就行。
于是,两人又这么静了下来。
只是一个在坡上,一个在坡下,一个看着远方,一个看着对方。
舞者渐渐隐去,被夜明珠投影的帷幕也暗淡了许多。
人群有些微微的躁动。
赵子衿眯了眯眼,站在坡上,踮起脚尖打了第一个手势。
一个姬非离从不曾见过,也暂时无法理解的手势。
一手比一,一首拇指、食指结圈,另外三指竖起,而后,轻轻向下点了三下。
几乎是手势结束的一瞬间,如同移形换影一样,原本还空荡荡的帷幕,突地又出现一个人。
一个高冠博带、怡然侧立的男子身影。
背手于后,许清言的声音如同被冰雪洗过的山泉,低沉清透的穿破夜色,平淡却清晰地出现在众人耳中。
“从今日起,品香楼正式开业,每月朔日、望日举行品香会,香会有诗香、乐香、术香、美人香、公子香……每月的议题会提前挂在品香楼的大门旁,此日也会关闭平日的宴饮活动,独做香会。”
针对于一品楼的一月一次,以及对所有贵族书生一视同仁开放的格局,赵子衿与他商量,一月两次,攻其疏漏,且精中取精,去除糟粕,留下神秘感,吊足人的胃口。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
许清言顿了一下,又慢慢开口:“然,欲在此日进入品香楼参加香会,必须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破掉当日挂在楼前的三题,一日之内,只限定八人,之后好坏高低,皆有吾乃评断,次日公布当日议题与结果。”
人群开始炸窝。
不时有些人吵闹说这是故意和一品楼最对,哗众取宠。
也有一些表示,品香楼刚刚的表演与手段,令人印象深刻,因而对于几日后的香会十分感兴趣。
众说纷纭,赵子衿一点也不在意。
她的目的便是此,不论是好是坏,只要通过这样炒作,所有人都会对品香楼以及之后的香会记在心里。
至于香会结果如何,却不是现在需要操心的事情。
“公子如此大的口气,不知公子是为何人?”
一个颇为尖锐的声音突起,众人也跟着一阵起哄。
帷幕后身影微微动了动,然而半响却没有出声。
人群开始唏嘘,赵子衿也深吸了一口气。
明珠的光亮微暗,许清言的身影也变得有些模糊。
伴随着越发躁动的人群,帷幕后突然传出一声清浅的低笑。
丝丝讽刺,屡屡不屑。
身影淡去,夜明珠最后的光芒仿若也被磨尽。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竹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落针可闻。
甚至有人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我家公子为品香楼楼主,别名白衣。”
白衣卿相。
这本是赵子衿最开始对许清言和品香楼楼主的定位。
也是他们最后的目的。
入主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