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非离和赵子衿赶回去时，整个末族正乱成一片，远远地都可以看见人群怒骂、呼救，甚至拳脚相加的声音。
“住手！”赵子衿大喊一声，趁众人呆愣，飞快地跑到周还和小刘昌身边，快速地看了他们一眼。
小刘昌还没事，手上不知蒿了谁的一把头发，小脸上满是惊喜地望着自己，周还则有些擦伤，但似乎也并不严重。
二人见到赵子衿二人的出现，纷纷惊喜起来：“一一姐姐！”
“大哥大嫂！”
赵子衿……
“你们怎么在这里？”她不是交代过，在她没有联系他们之前，离这里远远的吗？
周还还没有回答，小刘昌听到赵子衿有些严厉的口气，顿时颇有些委屈伤心，一把扑进赵子衿的怀里，闷闷道：“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呢。”
赵子衿一愣，不太明白地看着周还，周还摸摸脑袋，这才解释道：“同心蛊感觉到危险震动，我今天早上才发觉，带着刘昌就赶了过来，他们却说你逃跑了，一时起了争执……”
赵子衿这才注意到周围人看着自己的眼光，脱口道：“第五天了？”
说着，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跟来的姬非离。
肉斯坦木这时缓缓走了上来，眼神颇有些复杂地看着显得有些狼狈的赵子衿：“章大夫这两日去了何处？为何不同人打声招呼，我们还以为你离开了，你的朋友却以为我们把人藏了起来，不小心，起了点冲突。”
“两日？”赵子衿吓了一跳，她之前还以为自己觉得饿是因为走之前没吃饱，原来，已经过了两日了。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们前日晚上出门采药，出了点小事故，耽搁了两天，让各位误会了，真得对不住，”诚恳地道歉解释，肉斯坦木的眼睛却是一亮，看着赵子衿不同于之前的神情道，“你找到可以治病的药方了？”
赵子衿微笑着点点头：“不负所托。”
肉斯坦木大喜，末族的众人也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欢呼，然而，正在此时，却有一妇人忽然发出悲怆的哭泣：“为何不早一日，我家男人，都不在了啊……”
这人正是最先发现恶疾的穆达儿之妻，而穆达儿，却没有等来赵子衿的回归，今个儿早上被人发现已经无声地死在帐中，身边没有一人。
众人发出一阵静默，赵子衿也久久无声，只能轻轻地说了声：“对不住。”
最终，还是肉斯坦木开口道：“穆达儿为我族做出了的安虞做出了重要贡献，他死的光荣，你身为他的妻子，要为他感到骄傲，我们也为他感到骄傲，明日天亮，我将亲自送他前往神坑安息！”
女人的哭泣渐渐低了下去，荣耀能带来一时的安慰，却带不来一个人的缺失，赵子衿也无能为力，只能低声说了句：“我去配药。”
随即回到自己的帐中，周还几人看了看，便也跟了进去。
由于害怕接触感染，赵子衿药一配好，立即让姬非离三人先服用了满满一大碗，苦的小刘昌泪眼汪汪的。
随后，汤药被端出去用大锅熬，每个人挨个喝一碗，之前被查出患有此疾，或者征兆的病人，则只有专人将药送过去。
到天快亮的时候，赵子衿没怎么睡着，猛然听到账外传来不甚清晰的欢呼声，顿时一跃而起，冲了出去，一个发鬓还乱蓬蓬的女子激动地抓着赵子衿的手腕，语无伦次道：“我男人说话了，他说话了，也不发热了，他好了，好了……”
草原女子很少哭，但或许是这场恶疾留下的恐惧太大，也或许是昨日丧夫女子的刺激，那女人说着说着，忽然就落下了眼泪，又哭又笑。
身后，跟着从帐中走出的姬非离等人，都微笑着看着赵子衿，小刘昌更是崇拜地又要扑过去，被特别有远见的姬非离，一脚绊倒，趴在沙地上，抬头看着赵子衿崇拜道：“一一姐姐，你太厉害了！我就说，一一姐姐一定可以的。”
“个小马屁姐！是谁前天说，万一一一姐姐治不好，我们就晚上去偷袭，将人偷出来就跑，嗯？个，马后炮！”周还气得提着小刘昌的后脖子就提溜起来。
药方明显起效，已经没有人在意他说了什么，众人都怀着感激的笑意，冲着赵子衿微笑、点头，甚至有得施以他们末族最高的礼节，赵子衿微笑着一一回礼。
她，终于做到了。
朵拉一家人也赶了出来，面上明显露出轻松高兴的笑容，一家人手都握在一起，激动地颤抖着。
肉斯坦木望着兴奋的族人，不禁也朝赵子衿微笑点头，弯腰俯身行礼道：“多谢一一姑娘的救助，我族会永远铭记你的恩情。”
随着他的话落，全部的末族全部做出同样的动作，用整齐划一的声音和礼节表达了自己和整个末族对赵子衿的感谢之情。
赵子衿学着他们的动作，俯身还以一礼：“我的荣幸。”
众人相视大笑，声破云霄。
只是，赵子衿却依旧微微皱眉，笑容中带有一丝淡淡的忧虑。
然而，所有的族人都已经兴奋地开始庆祝歌舞，赵子衿却也不好开口，便只能微笑着看着他们。
早膳之后，便是穆达儿那名不幸者的葬礼，和氿焱甚至赵子衿后世知道的所有葬礼都有些不同，他们不知道对穆达儿的尸身做了什么，虽说眼色有些晦暗，但放置了两日，竟然没有一丝臭味发出。
族中专门负责祭祀丧礼的男女换上专属的衣物，手指花木树枝什么的，开始围着穆达儿放在中央的尸身，唱着赵子衿们听不懂的悼词，边唱边舞，颇有些诡异。
赵子衿由于救了末族有功，特允许靠近参与这场丧葬之礼，可以跟着送葬的队伍前行，而姬非离等人，则只能远远地看着，绝对不允许靠近，以免玷污他们末族所谓的天魂。
好在几人也不是很在意，便都站在高处观望，只有赵子衿因为心中的一点疑惑和好奇，默不作声地看着。
仪式大概举行了又大半个时辰，中间还换了人和词，周围的族人也会根据祭祀者的某些话，做出相应的动作，或者配合说出他们本族的言语。
她听不懂，也不太明白，只能站在旁边，微微抿唇干看着。
然后，便大约又过了几刻钟，众人忽然俯身一同跪拜，之后便有祭祀之人，一头一尾各两人，将穆达儿放在木架上的尸身抬起，跟着最前面的祭祀唱悼之人，向某处走去。
赵子衿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好在所行不远，众人便忽然停了下来，围在一个巨大的圆形洞口处，开始绕圈，边绕边往洞内丢撒枝叶之类的，看上去颇为奇怪。
最重要的是，赵子衿总觉得在这里，鼻端飘动着一股十分奇怪的味道，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众人渐渐停了下来，赵子衿以为他们要再做一个祭祀之类的，才把人安葬，毕竟在塞北边境地带，很多少数民族都采取不同于汉族土葬的方式，而是选择天葬，让灵魂归天。
然而，让赵子衿大吃一惊，甚至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的结果是，刚刚还抬着穆达儿尸体的四人，忽然齐齐一声低吼，伴随着众人的一声族语，一把将木架连带尸体朝那个原形大洞扔了进去！
情况实在太出乎意料，赵子衿下意识地拉住身边人脱口道：“你们做什么！”
祭祀被人打扰，众人虽有不悦，但因为赵子衿的缘故，也没有多说什么，周还几人听到动静却一下子跑了过来。
“怎么了？”
“他们把人扔进洞里了。”犹自不敢相信，赵子衿盯着那个黑黝黝的深洞喃喃道，脑子里瞬间浮现什么，却又无论如何抓不到关键。
周还和刘昌也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敢靠得太近。
倒是祭祀进了尾声，一直走在祭祀队伍最前方的肉斯坦木闻声走了过来，平静地和不明所以的赵子衿解释道：“此乃我末族圣传的丧葬仪式，这是我族先辈发现的神坑，曾庇佑过我族免除灾厄，故而每有丧者，必将其尸骨归入神坑之中，助其神魂归天。”
简洁怪诞的言语如同一条条金线在赵子衿脑中游走，不时引起脑中一系列碰撞。
丧者、圣葬、尸骨……
感觉脑子里的想法马上就要破体而出，赵子衿吐字如电，飞速问道：“这个仪式已经有多少年了？”
肉斯坦木没怎么明白赵子衿的意思，但还是略微思索了一下如实告知：“从先辈发现神坑至今，已有四百余年光阴。”
赵子衿的眸色加深，依旧快速追问：“那除了丧葬之人，族中死去牲畜的尸骨之类，可是也投于其中？”
没想到赵子衿会猜到，肉斯坦木点点头：“然也，这是对神坑的献祭。”
神坑，神坑，神坑……
真得是，神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