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伤地看着那个肚子慢慢吃得圆起来的鸽子,久久,赵子衿才垂下眼睑,叹了口气,将吃得有些撑却还不肯停下的鸽子抓起,放在窗口,推了出去。
吃得圆鼓鼓的鸽子摇晃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拍了拍翅膀,叫了两声,展翅离去。
赵子衿静静地看着鸽子渐渐消失的背影,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勾了勾唇,取出一张薄薄的纸张,一支细细的狼毫,开始写起信来。
有些话,我不能亲口对你说,但是,有些东西,我还是忍不住告诉你。
“清言……此次离开,或许就是永别,我可能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踏入氿焱,踏入这个充满回忆的京城,从初见到现在,发生了太多太多我们不曾预料的事,不论愿意与否,曾经的大家,如今,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笔抖了一下,赵子衿抬头看了看天,鼻子酸酸的,有些写不下去。
“扣扣扣,小姐,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西月的声音,赵子衿将写了半页的纸遮住,随后吸了吸鼻子,平静道:“进来。”
“小姐,吃药了?”赵子衿走到桌旁,西月这才注意到,赵子衿的鼻子有些红红的,眼眶也是。
“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刚刚有风,眼睛被迷了。”拿起调羹喝了一口,微微的苦涩让心头的酸意不再那么难受,赵子衿忽然想到一事,对西月道,“对了,这几天若是见到鸽子过来,可以喂一下他们,将他们放在院子里养着。”
“嗯?”西月有些不解,“是把品香楼飞过来的鸽子留下来吗?”她现在也知道,赵子衿与品香楼关系匪浅,且时常会有消息被品香楼用鸽子送来给小姐。
赵子衿点点头,也算是吧。
“留下来便是。”
“是,小姐。”
……
“……徐家的案子,你既已入朝,你可自行查证,然,羽翼未丰,切忌不可打草惊蛇,另外,你本是多才之人,希望你能运用自己的才能,为百姓多做好事、多做实事……”
“……毁你容颜非我本意,然,此药药效只有三年,三年之后,可自行恢复……”
“……你脾胃较弱,不可挑食,多吃温补之物,少饮酒,不然对日后音貌会有影响……”
“……此行离开,不怨任何人,你也不用介怀,更不用找我……”
顿了顿,赵子衿的笔尖却有些写不下去,明明有很多话要说,然而,每每要写,却只能化作一些浅显的平俗之言。
烦躁地放下笔,或许是心境不对,赵子衿决定过两日再写,于是就这般,一封本不长的信,被赵子衿写写停停,硬是写了好几天。
“……林家和钱家可用不可信……”几乎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写在了信中,赵子衿凝眉思索可有遗漏的地方,信快写完,然而,话却似乎还有许多。
赵子衿叹了口气,看着字迹深浅不一的信笺发了会儿呆,忽然想到一事,于是又将笔提了起来,只是,拿着笔放下又提起,提起又放下,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提醒。
踌躇良久,赵子衿眼神一定,还是咬唇慢慢下笔:“齐谨则不可信,然,若非万不得已,切忌不要得罪。”
她无法再说出更多,她也只能给出她所能给出的建议,只希望,清言能明白自己的心,好好地活下去。
只是,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赵子衿看着已经落款了的信笺,一种酸涩的不甘心浮上心头。
想到日后他二人天各一方,他会遇上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喜欢她、爱上她、呵护她,与他组成一个温馨和美的家庭,她就忍不住有些难过。
努努嘴,赵子衿提笔又放下,后来,实在忍不住,就当放任自己的任性,好歹是她重生以来第一个喜欢的人。
于是,弯着眉眼,赵子衿勾着唇,小心地提着笔,一字一句地,仿若刻在自己的心头般,写下四个字:“我喜欢你。”
虽然只是曾经。
……
写完了给清言的信,赵子衿却觉得,临走之际,还有很多人事都来不及说再见。
于是,一而再再而三,提着笔,她又接连给书画、古瑟、花月一一写下,到时候,所有的信就让鸽子带去品香楼,然后,让清言统一转交即可。
书画的信好写,幻花楼一事后,她想必十分担心自责,只是,由于齐谨则和太后的事,她一直无法与她在宫中见面,更无法当面和她说清楚事情的始末,以及自己自己小性子的事情,在她的心中,她依旧是自己最最温柔善良的书画姐姐,没了太子侧妃的束缚,希望你大胆一点,勇敢一点,永远开心……
至于花月和书画,他们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曾经和谐温馨的一家人也一去不复返,她无法开口说出真相,但是,她还是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
只是,有些发愁,还有一个人,写不写呢?
托腮望着窗外的风景,赵子有些为难,说不写吧,他帮了自己那么多次,不辞而别连声谢谢也不说,实在是说不过去,可是,写吧,又是以身份写呢?明明说过不再联系的。
叹了口气,算了,明天再想,反正今天写得够多了,赵子衿放下笔,打算出去走走,已经九月中旬了,距离她离开,也没多久了,好在你她的身体虽说不至于痊愈,但却也已经大好了,赶在风雪封路之前到达边塞,应该也不是很难。
只是,原本计划得好好的时间表,赵子衿万想不到,一个下午从宫里传来的消息,瞬间打碎了自己的所有计划。
“太后礼佛、皇后病危、贵妃掌管凤印,升为皇贵妃。”
氿焱的后宫,终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氿焱的朝堂,马上也要变了?
不能被扣在这里!
这是赵子衿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想法,之前一拖再拖的计划也必须立即付诸实施,已经没有时间再做细的规划。
武道七年霜序十九日,距离赵子衿及笄,也就是出阁,仅剩两个月零六天,而边塞,一旦到了十月,很快便被被满头大雪淹没。
宫里派来伺候和为未来太子妃讲解礼仪的女官、嬷嬷,以及册封的贵人,则会在霜秋初到达。
而他们,绝对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否则,便再无机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