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几位同意，那就由本官抛砖引玉，给出第一阙，众位按照顺序接诗，另外，”申佑洛看向一脸淡定的赵子衿，“一品楼四人每给出一阙，赵姑娘一人就必须接一阙，便如同刚刚作诗一般。”
“我省得。”赵子衿轻笑颔首。
申佑洛点头，又看向一品楼四人：“几位也应知晓，一轮之下，一人只能接一句，也就是一人言过，不得再言，若轮到你的顺序而你不能接，那么，便算一人出局。”
“明白。”
……
已经圈定完毕的楼上客人此时再次将目光集中到了几人身上，窃窃私语的声音一时之间都要压过申佑洛的声音。
申佑洛顿时锁眉，不悦地令下人呵斥一声肃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继续道：“今日是四月四，本官便已四月为首，五人细听，第一阙为：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青山朝别暮还见，嘶马出门思故乡。请接……”
乡。
众人屏息。
琴音袅袅，仿若是暴雨来临前的静谧，压得人不敢喘气。
“乡心正尔怯高楼，况复楼中赋远游。客里登临俱是感，人间送别不宜秋。”周一渡接完，立刻一脸挑衅地看着赵子衿。
赵子衿轻轻一笑，微微点头，启唇：“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多断肠。”
头尾衔接，乡情相合，上品。
申佑洛不禁点头称许。
然而，赵子衿此阙的最后一字，却不是那么好接的“肠”（chang）。
赵子衿眨眨眼，看向除了姬非离之外的其余三人，周一渡已经接过，不能再接，此时见赵子衿竟然如此无耻地丢出这么一字，顿时气得脸色发白。
温润安正凝眉静思，风子景却因为紧张不由自主地开了口：“肠断江城敛暮烟，烟……”
竟是没有下片，停在了那里。
赵子衿含笑。客人或捶桌，或叹息，心神所牵，焦急不已。
周一渡急得就差替他说了，奈何他已经开过口，此时急得跟什么似的。
“三息已过。”申佑洛叹息一声，开口宣布了第一轮结果。
围观的众人顿时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
真没想到，第一轮，竟然就刷下了人。
太快了。
这赵子衿，看样子，并不可小觑。
赵子衿微微拱手，淡淡地对着那个羞红了脸的干净男子道：“承让。”
风子景满脸通红，竟是看也不敢看赵子衿，垂着头简单地一回礼，掉头就急急地走了。
周一渡气得直接对赵子衿大骂：“卑鄙小人，竟会使些腌臜手段！”
赵子衿挑眉微笑：“周公子这话就有意思了？风公子接不了诗跟我有何干系？如若按周公子这么推断，刚刚若是我没有接上，是不是就表示是您使了什么腌臜手段？”
周一渡大怒。
却被姬非离抬手阻止，随即淡淡地看着赵子衿道：“多有得罪，赵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赵子衿轻笑：“自然，我胸中光风霁月，自是不会和些心胸狭窄的小人物计较。”
周一渡更气，这次却是申佑洛开口了：“还要不要继续了？”
周一渡一噎，冷哼一声，拂袖不语。
姬非离点点头：“继续。”
“那请三位随意一人接吧，若是无人能接，则直接判赵姑娘赢了。”
赵子衿笑而不语。
姬非离笑了笑，看着赵子衿，一字一句道：“赵姑娘介意我接风公子刚才的首句吗？”
赵子衿摇摇头，笑得分外迷离开心。
“不介意哦……”
时间长着呢。
“肠断江城敛暮烟……一声清笛短亭前。扬舲共喜风初转，戏彩当期月正圆。”
姬非离凤眸微眯，眼中的神色旁人难辨，但赵子衿却是明白，他在言旧情。
只是，赵子衿眼中波光流转，笑容清浅难识。
你我的旧情，早在青辞离开的那一刻，便没了。
难道，你忘了吗？
“圆峤仙人厌久如，戏求何颖作周书。半生闻谊亲无路，一日同僚分有馀。”
赵子衿将目光看向温润安。
到你了。
“馀杭之西天柱峰，下有石洞蟠苍龙。斋居无尘山四合，仙人宴坐空翠中。”
以景对情，倒也取巧，只是工整有余，却缺神色。
赵子衿轻笑，将眼光转向周一渡。
“中条不改旧王官，犹喜书淫共士安。汉女红颜非自误，阮公白眼向谁看。”
“你！”周一渡气得差点骂人。
“是看不是你，周公子是耳朵不好使吗？”赵子衿歪着脑袋眨眨眼。
“赵子衿，你这个……”
“三息到了。”赵子衿眯眼一笑。
真是，火气太旺了。
周一渡简直气火攻心，开口要骂，就听到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古瑟忽然冷笑来了句：“怎么？输不起就别来啊！”
赵子衿含笑不语，朝古瑟身边靠了靠，倒是分外得和谐。
“周公子，出局。”不带起伏的声音传来，申佑洛成功阻止了周一渡意欲脱口而出的话。
“哼，”一声冷哼，周一渡拂袖冲赵子衿道，“本公子倒想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赵子衿谦虚地笑笑：“好走不送，您且慢慢看。”
气得周一渡差点一个踉跄摔倒，看好戏的客人则立刻发出一阵哄笑。
而在一旁下棋的墨鸦，却不知为何，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即才慢慢开口指棋。
……
“温公子，该你了哦……”赵子衿的眼神晶莹剔透。
温润安的表情倒是没有多大变化，略一沉吟，便接了下去：“看破芭蕉桂杖子，等闲彻骨露风流。有时自把龟毛拂，只得虚空笑点头。”
赵子衿颔首微笑，倒是个有风骨的。
“头陀独宿寺西峰，百尺禅庵半夜钟。烟月苍苍风瑟瑟，更无杂树对山松。”
“松竹窗边拂简书，芙蓉水伴戏龟鱼。雁行千里时一往，蜂得一房聊共居。”
“居庸碣石控胡门，玉几由来北极尊。阁道逶迤经海岱，天河隐见山昆仑。”
……
“赵姑娘高才，在下认输。”
恭敬地拱手，温润安输了也是一派书卷气，赵子衿心中对他到没有别的意见，于是抬手也还了一礼。
“温公子承让。”
收手，看着姬非离。
就剩你了哦……
“季公子，请。”
琴音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