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莘和陈忍冬倚在阳台的栏杆,一人手中执着个高脚杯,透明的杯子里是暗红色的液体,醇香浓郁。
清脆地一声碰杯,两个人却没有对饮的意思。端木莘望着天上高挂的明月,“你说,如果月宫真的有嫦娥,她会不会后悔当初偷了灵药?”
陈忍冬说:“会吧。”
“那你呢,后悔不后悔?”她转头来望着他。
陈忍冬饮了一口酒:“后悔有什么用。或许就是无缘,命运这么安排,谁都无可奈何。”
“其实你当时可以选择不结婚吧。”
“做为男人,最启码要担起责任。”陈忍冬目光幽深,“我努力去试过,没办法在一起,就只能认了。”
“如果你一离婚就去找杨意,或许境况比现在好点。”端木莘说。
他自嘲:“你不觉得我比起她来差很多吗?不管是哪方面,以前的我尚觉得配不上她,更何况离婚了呢。”
“哎,”她举杯,“喝一杯吧。”
“那你呢?留在上海,是打算放弃无心客栈了吗?”
无心客栈对于端木莘的意义,杨意林果他们不知道,但陈忍冬是知道的。
端木莘举头望明月,“我还没有想好。你知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守着无心客栈,连走出来的欲望都没有。来了S市,我发现状态比自己想象中要积极一些。或许我也可以积极地做一些改变。毕竟,我才二十八岁。我的人生,也还有很长。”
“是啊。我们都应该有一些改变。”
那厢,杨意边忙着做面膜,边和妈妈清点箱子里的东西。大红箱子里装着的,都是妈妈为她准备的嫁妆。
“宝宝啊,嫁了人了,以后多体贴着丈夫一点,别老是欺负家泽。”妈妈语重心长。
杨意觉得好好笑,王家泽不欺负她就算很好了,她哪有欺负他?不过,妈妈的教训,她得听。“是。”
“幸好不用伺候公婆,也不怕有家庭关系不和了。”杨妈妈将一个红色锦盒放进箱子中,“虽然嫁了人随时也还能回家,但毕竟是不一样了。”
杨意想说,她和家泽早已经是法律上的夫妻,明天只是一个仪式,哪有什么不一样嘛。但她还是温顺地应:“是,妈妈,我知道了。”
杨妈妈似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杨意搂着她:“妈,你明天穿什么?再给我看看。”
“都是你挑选的,哪还会出错。再说了,妈妈穿什么有什么要紧啊,你穿的美美的就行了。”
“那不行,”杨意说,“明天我们都要美美的。”
杨妈妈无奈,笑着被女儿揽着去房间里看她的礼服了。本来还有点儿嫁女儿的不舍愁绪,被她这么一闹腾,转移了注意力,顿时觉得心境开阔了。
杨爸爸在书房叫杨意,杨意应了声:“来了。”便踩着拖鞋啪哒啪哒走过去,“爸,我在敷面膜,你别被我吓一跳啊。”
杨爸爸好笑地说:“你一天敷三个面膜,我已经被你吓习惯了。”
杨意笑哈哈,杨爸爸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纸盒子。杨意问他:“这是什么呀?”
“爸爸送你的礼物。”
杨意挤眉弄眼地说:“肯定是传家之宝吧?爷爷传给你的那种?”
“不是,不过是我的宝。”杨爸爸沉声说。
杨意好奇地要打开,杨爸爸说:“别打开,过一段时间再看。”
“这么神秘?”杨意坏笑。
“也没什么神秘的,就是怕你看了太感动,哭肿了眼睛,出嫁不好看。”杨爸爸难得幽默。
“好吧,我听爸爸的,过两天再看。”她抱着盒子,“不管里面装着什么,它也会是我的宝贝。杨教授,谢谢你!撒浪嘿哟!”
杨爸爸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去把面膜洗了吧,做这么多面膜,也不怕过敏了,明天可是大日子啊。”
杨意乖巧地行礼:“是!”她抱着盒子,蹦蹦跳跳地把它放进大红箱子,然后去洗脸。
夜渐渐深了,和爸爸妈妈聊了会儿天,他们就劝她去睡觉。睡得饱饱的,明天容光焕发地出嫁。
杨意躺在床上,给王家泽打电话。“在做什么呢?”
“事情还挺多的,”王家泽说,“爸爸,姨,舅舅他们都在我们的新家帮忙布置。到这会儿才刚结束。”
“啊,那很辛苦啊,今晚留他们住下来吧,免得明天一早又要来我们家,来回奔波很累呢。”
王家泽抬头看看正在取笑他的姨,也笑了笑:“好的。真乖。你呢,十一点了,准备睡了没有?”
“睡意全无,怎么办?”杨意说,“感觉今晚是要失眠的节奏。”
“我过来陪你吧。”
杨意哈哈笑:“那你明天打算怎么接亲?”
“我可以在天亮之前回来准备。”
“噢哟,听起来很像和小姐偷情的妖精啊。”
“……”到底谁才是那个小妖精?王家泽失笑。“那你约不约?”
“不要啦,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好好地睡觉,明天帅帅地来接我。”杨意说。
“真的不约?”
她摆出老婆的架势。“喂,你要不要听话?”
“好。听话。”虽然有失气概,但他甘愿。听妻子的话的丈夫,也没什么不好。
“好乖。”
王家泽生怕被亲戚长辈听到杨意用这么宠溺的语气和他说话。他一脸享受的样子,恐怕会被他们嘲笑一辈子吧。他轻声地说:“你也乖乖地睡,明天我就来接你了。”
杨意在床上,脑海里一遍遍上演着明天有可能出现的画面,既兴奋激动,又有一点浅浅惆怅。她想起张楚宁出嫁前一天和她说过,出嫁的前一天,会是人生中最百感交集的一天,对新生活的向往,对未来的不确定,对父母的不舍,交织成最鲜活的情感。此时,她有点尝到这种滋味了。
她想,明天她肯定会哭鼻子的。
拥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直到过了两点才迷迷糊糊睡着。
王家泽也差不多。但他担心的事和杨意截然不同,也许她自己已经忘了去年发生过多么恐怖的事,但他不会忘,也不可能忘。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风险,不会有人虎视耽耽盯着他们,但他,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夜半,他爬起来,到书房里。书房的桌子上有一张他妈妈年青时的独照,温婉美丽的女人,嘴边噙着笑意,目光温柔。王家泽的声音在黑暗中,望着妈妈的相片。他太小就失去母亲,如今想起她来其实并不十分难过,但是今晚,他的情绪格外不能控制。
他心里想着,保佑明天我们一切顺利吧,保佑我们都能平平安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