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4日下午2点半。
从唐钢职工大学进修回来的周文忠，踏上回南锣鼓巷的公交车，座位旁边的2个沉甸甸黑皮包在诉说着此次学习过程很顺利…
四合院前门口，一群小孩在冻瓷实的地面上打呲溜。时不时从胡同里传出几声鞭炮响动，这群小孩赶紧跑过去查看是谁这么有钱在玩炮。
“呦！我家的大学生回来了？”
周文忠甩甩手腕拎起黑皮包，向着张秀芳炫耀后走过去。
“这么冷的天儿，杵这揍啥呀？”
张秀芳拍拍周文忠的肩膀说道：“不错嘛，出门1个月连说话口音也变了。走走走，回屋再跟我唠。”
“中。”
俩人进屋后，张秀芳接过周文忠的大衣挂在墙上，搓搓手开始翻皮包。
“滚一边去！”周文忠抬腿一脚，把丧彪从圈椅上踢至门后煤炉子旁边。
丧彪在地上一骨碌站起身，看着张秀芳贱兮兮“喵喵”叫唤两声。
“你这趟回来带这么多东西啊。”
周文忠从卧室里拿来工作本，趴在餐桌上开始写学习总结和报告。听到张秀芳的询问声扭过脸撇了一眼应声：“嗯。”
“这是干海参吧？比我手指头都长，这海米都快赶上虾仁大。还有，这是虾干吗？”
周文忠头也没抬的答道：“嗯。另1个皮包里装的都是8头鲍和花胶。”
“咳咳…腥味这么大，这是什么海鱼？”
“墨鱼干和鱿鱼干。”
“我说，你这趟学习是奔着进货去的吧？找到麻糖了！啧啧，打包都不会打包，皮影都能被你压出褶子。这虾干真鲜真有嚼劲，还得说人家那地方出产的是正经玩意，就是味道有点咸。”张秀芳嗦嗦手指头，把扒下来的虾头虾皮丢给丧彪。
“这泥人捏的是什么？”
周文忠放下钢笔喝口茶水答道：“美帝侵略者。”
“啊？你怎么不买点好看的。”
“什么叫好看？有的人物不能捏，那边有人借此机会闹事说是包藏祸心，说是泥捏的吗？神仙人物被定义为封建迷信，龙凤造型同样也是。解放军更不能捏，整个商店里卖的泥人全是美帝的人物和飞机造型，连个戏词里的人物角色都没有。”
张秀芳把泥人放下，掏出一本皮影问道：“这是什么人物？”
“渡江战役上牺牲的战士。他们的事迹要永远留存，我买的是百万雄师。”
“合着商店里卖的全是这种呗？”
“对。”
周文忠把写好的总结报告仔细检查两遍，确认无误后收在空间里。
“我有点事出去一趟，晚上再回来。”
“去哪儿？”
周文忠整理着皮包答道：“趁着今天还没放假，我得先去厂里把这些东西分分。后勤部的同事们人手一份小礼物，领导们才有收下来的理由。再者说我不得去汇报一下学习成果吗，顺便感谢领导们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厚爱和培养。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也没有这次学习进步的机会。再表表忠心，反正就是老一套的场面话，最后问一问我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张秀芳伸出右手掌，蹭蹭周文忠下巴处的胡子调戏着说道：“小周同志真辛苦啊！胡子都多了。”
“嗐，为人民服务的事，再苦再累也值得。这些小海米和鱿鱼干我拿走了哈，你在家好好养着吧。”
“唉…摊上这样的爹，你是可怜喽。”张秀芳双手轻拍肚子感慨道。
“我走了。”
“走呗，说得好像我会留你一样。”
周文忠走出自家院外才发现不对劲，对门屋里面有响动。
“才发现吗？”张秀芳嘴里咀嚼着虾干在后面解释道：“那个屋空着也是浪费，你觉得我这个肚子要是想解手，这月份还能蹲的下去吗。”
“你是要准备掏个旱坑？”
“嗯嗯~”张秀芳摇摇头说道：“早就在东墙外的胡同里挖出下水管了，找个陶通接上去直接排走。这是曹胜利卖给我的人情，换成别人想都不敢想。这可是国家计划内的重要资源。”
周文忠走到屋里检查一下4名工人的进度，发现原有的布局已经大改样。东墙位置单独隔离出来1处6平方米的卫生间，水管和水池也已经到位，墙角处还堆放着2袋水泥和1把中部掏空的折叠凳。
“你自己看着折腾吧，我发现你这人就是毛病总喜欢冬天动工。曹胜利可不是就想巴结你嘛，年根底下总得弄点好粮食。”周文忠说完后瞅瞅手表，脚步加快向大街上走去。
“陆哥忙着呢？”
陆标双手插袖像个老鳖一样窝在椅子里，两脚穿着棉鞋搭在办公桌上。
周文忠觉得小车班里的空气温度很低，煤炉子已经完全没了热乎气。
“你来干什么？”
周文忠把2个黄纸包放下后解释道：“给你送点当地土特产，我在12月月底就去了唐钢学习进修。”
“呵！”陆标斜视一眼周文忠感慨道：“也就你心里还有我。现在的人呐都是用我朝前，不用我就朝后，那些车间主任和书记全他妈没1个好玩意。”
周文忠递过去1根红塔山问道：“这怎么话说的？”
“有消息说张部长3月16号调走。刘治元的新工作也定下了，在轧钢厂任采购三科科长。我陆标时至今日却混成了小妈生的野孩子。”
“哥哥你心里也别这么想，只要张部长还在轧钢厂1天，你工作这事就意味着有希望。”
“算了吧，你该忙忙你的去。别因为我，再让人说你的闲话。”
“得！既然你撵我，那我就走。”
周文忠裹紧军大衣走向行政楼，一路上都在猜想张学斌会怎么处理陆标。
“咚咚咚。”
“进来！”
刘治元指指凳子示意周文忠坐下，递过去1杯热开水问道：“这次学习怎么样？”
周文忠把写好的总结报告放在办公桌上答道：“还行，我和这一批学员混的都挺熟，有个机械厂的同学今年49岁。最小的那名学员今年18岁，刚刚高中毕业半年时间就找到进修门路，真是不简单。”
刘治元点点头拿起总结报告开始审查，手指头在上面寻找出发点。
“社会主义思想教育…理想信念教育…道德品行教育…组织管理能力方面…工作方法…调查研究方法…处理和解决矛盾方法……你写的这些总结顺序有点错误。”
刘治元抽出胸口处的钢笔，拧开笔帽在纸张上每个段落前都编上号码说到：“按我编好的顺序，你重新抄一份。另外自我管理和集体荣誉感这2点必须要有，还差增强工作的针对性。我这有两篇别人递上来的前年总结报告，你看着从上面摘下几句话抄在上面。”
“谢谢刘秘书。”
周文忠顺手把网兜放在办公桌上，刘治元眼前一亮，发现里面藏有2条红塔山。
“嚯嚯这味儿！这些海货哎呦呵！这可真是得我老丈杆子的意，他就喜欢吃海鲜。”
周文忠停下钢笔，抬头说道：“今天来的太急，咱们初二上班那天我再整理整理，保证让大爷中午时候吃的顺心。”
“多少钱我给你。”
“打住吧！这些东西不值钱，唐钢的生活条件特别好，职工们顿顿吃的都是白米饭加海鲜。”
“真的假的？”
“刘秘书您是不知道这些海货在当地有多贱，怎么说呢？相当于咱们京城的冬储大白菜，可计划经济不允许当地往外输送。”
“哈哈…那就这么说，你可不能骗我。”
“不能够。”
周文忠把已经写好的总结递过去，顺便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烟。
“不知道我这次学习回来后都干点什么，还是之前的那摊吗？”
刘治元仔细检查完手里的总结报告，沉默半分钟后答道：“你的工作有新安排，其实领导们也挺犯愁到底把你放在哪儿。”
“哎，我这人去哪儿都行。”
周文忠已经听出刘治元话里的意思，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新安排。
“那我先去把总结报告交到组织处，刘秘书您先忙着。”
“去吧。”
周文忠离开秘书办走向工会，进屋后还是熟悉那套开场白说辞，只不过这次查看总结报告的人换成了李怀德。
“嗯…”
李怀德打量着周文忠，身体后仰靠在椅子上说道：“冶金二局工会，比较能锻炼人。”
周文忠收起下巴，低着头小声应道：“我就怕食堂那摊工作…”
“怕这个干什么，前怕狼后怕虎还怎么开展工作。年轻人就应该有冲劲，食堂说白了和局工会老干部组有区别吗！你就应该趁着年轻多锻炼。”
“明白。”
李怀德慢慢欣赏着周文忠的眼神变化说道：“不要担心自己往后干不好，这里面学习的机会有很多。这么着吧，你回去后再好好考虑考虑。反正这是我和张部长的建议，一句话说到底，具体去不去还得看你自己的意思。”
“我去，我去了以后肯定好好干！”
“这就对了嘛。”
周文忠抄起暖瓶，往他茶杯里续上热水问道：“不知道我去了以后，并到哪个岗？”
“并入？你想什么呢！你是挂职！组织关系在第二重工部，服务单位还在红星轧钢厂，挂职单位是第二冶金局工会。去了以后先干着，争取尽快做出成绩。厂领导班子不会绝对埋没你这种有过学习经验的年轻干部，干出成绩以后我们也好替你争取。”
周文忠刚才听到挂职这俩字，心里就知道轧钢厂运输粮食这份差事还是自己的。
“哎，那李主任您先忙着。我去后厨那边打声招呼，哦对了那个养兔场…”
“早就有人接手管理。总不能你出去学习1个多月，养兔场那边的工作也撂下吧。”
“是是。这事怨我，怨我了。”
李怀德摆摆手说道：“你回大食堂的时候正好顺路过去瞅瞅，顺便和新来的郭玉恩认识认识。”
“是。”
周文忠拿上总结报告和推荐信，轻轻关上门前去厂办递交材料。